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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是一件儿弘历的肚兜,大红的锦缎上头绣着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藕节儿似的手臂中还紧紧地搂着一条大鱼。身下的荷叶碧绿,莲花儿粉润,当真绣得栩栩如生,叫人看了爱不释手。
只是如今这个肚兜被拆开了,中间儿的夹层中竟有两个小小的,赤褐色的痂片!
天花!
这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自晋朝便有了对天花的治疗记载,只是直到了清朝,仍是谈天花色变。原因无他,这种病在历史上多少次泛滥,危害生灵。一旦染上,那便是九死一生。本朝入关时立下赫赫战功的豫亲王多铎,世祖顺治帝,都是死于这种病。黛玉所知道的唯一的一个从天花中逃出生天的,便是当今的皇帝康熙了。只是,康熙虽然保住了性命,脸上却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点麻子。
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要软了下去。幸亏一直扶着雪雁的手,咬了咬牙,方才站稳了。
死死地盯着那个颜色鲜艳,绣工精致的肚兜,心里一片冰凉。这要多狠的心呐!
自康熙二十一年起,皇帝便下令在全国推广种痘,如今的皇室宗亲八旗子弟等都种过痘。皇子的福晋们,按着规矩大婚前也是被接进宫去种了的。故而这些年天花并没有大面积的爆发过。
弘历才一岁多,自然史尚未到种痘的时候。若是叫他接触到了这件儿肚兜,那……
黛玉不敢再往下想,转身出了屋子,问了雪雁秋雁等人,知道俱是种过痘的了,方才放下了心。
站在门口,看着天上一轮红日正缓缓向西边天际滑落,将大半个天空并那些云彩染得血红,当真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黛玉的手紧紧地攥着帕子,指节处泛起了白色。
人人都有逆鳞,更何况女人为母则强。黛玉纵然满足于胤禛对自己的一片心意,不愿和后院里的女人争风吃醋,奈何人家的阴私手段打到了弘历的头上。
回过头去,吩咐宋嬷嬷:“好生赏了那个绣娘,再吩咐了这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今儿的事情若有一分半豪泄露出去,别怪我心狠!”
宋嬷嬷也不曾见过黛玉如此狠厉的样子,心下一凛,忙恭敬地答应了。
外头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看时却是胤禛匆匆进来了,后头跟着苏培盛。
胤禛疾步跨到黛玉跟前,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一双眼睛却是澄澈清亮,幽黑的瞳仁深处仿佛引着两簇火苗。
原是宋嬷嬷知道此事重大,不敢瞒着胤禛,便叫人去回了苏培盛。苏培盛自是知道如今福晋小阿哥在王爷心里的分量,哪里敢怠慢,忙忙的回了胤禛。
胤禛生在宫廷长在宫廷,养母又曾是后宫中的掌事者,什么阴私手段不知道?先前的愤怒还未腾起,便又听说了黛玉往那边院子去了。当下又气又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
他平日里本就冷冷冰冰的样子,此时更是面沉似水,眼中犹似风暴突起,叫人不敢直视。
一院子的绣娘奴才们先还规规矩矩地站着,虽是害怕,素日却也知道黛玉一向治下宽和。受罚或许避免不了,再重点儿也许会被赶出王府去。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便是被赶了出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如今王爷来了,众人可还能那般糊弄过去?
强拉着黛玉出了院子,胤禛气恨她不知轻重,自己还有着身子,竟跑到了那院子里去。虽然知道她是仗着种过痘,有恃无恐的意思;到底还是叫人不能不气。
有心发作一番,却见了她的一张小脸上全无血色,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委屈。心里长叹一声,究竟要说什么全抛到了脑后,走至她跟前替她拢了拢碎发,沉声道:“走罢。”
黛玉摇头:“弘历还在那边儿院子里,倒是先不急着回去。我且找个屋子好生洗洗,换了衣裳再回去。”
胤禛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忙哈着腰退了下去预备。
“王爷,玉儿没求过你什么,只是这一次,我想……”黛玉抬头看向胤禛,询问着。
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胤禛点头:“内院里边的事情,自然你来管。一切都照着你的意思来,只是不准操劳了。”
泪水瞬间涌上眼底,黛玉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此时只想放声大哭一场。然她也知道,决不能哭。冷静地吩咐跟着自己出来的秋雁几件子事情,黛玉方才松了口气。
随手几日,先是钮祜禄格格院子中的一个丫头因手脚不干净被撵出了府,只是旁人不知道,那丫头的手筋却是已经被挑断了。
再过了两天,王府里侧福晋李氏突发疾病,大夫诊过后提议静养。福晋恐传染他人,将她隔离在了院子里,任何人不准探视。格格钮祜禄氏跟李氏一向交好,恐她病中孤寂,自愿跟李氏一处,待到李氏病愈。
第 96 章
…
…
第 96 章
“玉儿,近日身子如何?可有什么想吃的?”林如海坐在书案前,清俊的脸上满是慈爱。 黛玉看着父亲这两年见老了,头发中已经掺了不少银丝,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涩。自己和瑾儿,一直被父亲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些。如今自己是皇家的媳妇儿,凡事并不能随心所欲。就是回趟娘家,也不如在一般人家那样随意。算来,父亲竟是为自己担着的心更多了一些。 见了父亲关切地看向自己,当下柔柔地笑道:“倒是还好的。这个小家伙比弘历那会子可是老实多了,也并不如何折腾人的。” 林如海看向她隆起的肚子,笑道:“难不成真是个小格格?这般文静。倒也好,如今天气又热,你身子又单柔,少了些折腾也少收好些罪。” “嗯。我也想着是个女孩儿好些。如今弘历才多大啊,每日里就淘气的了不得。还是女儿贴心些。” 林如海见女儿脸色红润,气色甚好,心便放下了一半。待得看到黛玉语笑嫣然,提到腹中孩子时候眉眼中满是笑意。心中暗叹女儿果然是长大了,做了额娘,再不是那个会委屈地跟自己撒娇的小女孩儿了。欣慰之余,不免也有了些感慨。再想想那个人小鬼大,越来越有主意的儿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双儿女,如今女儿看来是过的不错的。虽说是那个王爷女婿年纪大了些,看着倒也是真疼女儿。这样,自己也可以放下心了。至于那个儿子么,精灵古怪的,又不是肯吃亏的性子,看来还得好生磨练才是。 这里父女两个说了一会子话,黛玉便想去看看瑾儿。林如海笑道:“他跟你一样,最是不耐热的。这会子怕是在园子里头哪个凉快的地方呢。你去瞧瞧他,他这些日子也想你的紧。” 黛玉扶着子衿的手,一路顺着树荫缓缓地走着。天气还好。日头虽高,却有些风。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又进了八月,天气倒也不再热的人待不住了。 自从大婚后,黛玉回来林府的次数有限。此时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偶有微风袭来,园中玉竹依依,摇曳生姿,宛若旧时风致。
转过一座假山,便是一个小小的荷花池。跟扬州林府里的相比要小了许多,也没那么多名品荷花种在里边。不过此时正值花期,开的倒是红粉杏白,好看得紧。 “姐!” 瑾儿惊喜的声音传来,黛玉停下了脚步。看着凉亭里边窜出来的少年,笑吟吟地缓步迎了上去。 “姐姐你回来了怎么也没人告诉我来?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在这里耽误这么长功夫了!”瑾儿抱怨着。 黛玉见他一身儿短打扮,腰间束了条巴掌宽的腰带,两条袖子高高地挽了上去,裤腿也是散着的。饶是如此,还是满头大汗的。 “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弄了这一身的汗?”黛玉忙拿了帕子丢给瑾儿。 瑾儿嘿嘿笑着,接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荷花池道:“我这儿早上起来练过了拳,看那边儿的亭子里头还凉快,就坐里边看了会子书。姐姐咱们到里边坐坐。” 子衿小心地扶着黛玉进了凉亭。黛玉见亭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石凳子上边犹有湘竹椅垫,便过去坐了。 瑾儿朝外头挥了挥手,叫人过来吩咐了去端了茶果点心来,自己便拿着黛玉的帕子抹脸。 黛玉瞧了好笑,伸手替他将衣裳理了理:“瞧这一身汗湿的。快回去先洗洗,换件儿干净的衣裳过来。” 见瑾儿不语,又笑道:“我今儿吃了饭才走呢。你快些去,这汗味儿我可受不得。” 瑾儿听了提起胳膊自己闻了一闻 ,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倒也乖乖地回去梳洗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瑾儿又急匆匆地走了回来。身上已是换了月白色的短衫绸裤。 姐弟两个多日未见,黛玉听闻瑾儿如今又是读书又是习武的,每日里忙的不得了,担心着他小小年纪熬坏了身子,不免又劝了一番。 瑾儿心里有主意,嘴上也不说,只笑眯眯地听着黛玉的话。黛玉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口里不住地应着:“是,姐姐说的对。” 黛玉先还不觉,待到听得子衿在后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才恍然大悟:“你竟是敷衍我呢!”站起身来,“横竖你不领情,我不管你就是了。” 瑾儿见她脸上颇有怒色,忙拉着她的袖子央道:“姐,我哪里敢敷衍你?我听姐姐的呢。” 黛玉叹了口气,复又坐下道:“你年纪还小呢,何必如此呢?用功虽是好的,到底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些。” 瑾儿点头:“我知道的。姐姐的话,我都记着呢。这些日子姑奶奶回了她的宅子,过几日还是要回来的。姐姐放心就是了。” 恐黛玉再提起这话来,忙又道:“姐姐你猜,前两日我出去在街上碰见谁了?” “我又轻易不出门,哪里知道你碰见谁了?” “哎,姐,这个人你也认识。荣府里头的环表哥么。” 论起来贾环比瑾儿稍大了几个月,两个人自小认识。那年瑾儿在荣府住着的时候,两个人年纪相近,又能玩得到一块儿,亲密的很。不过这两年林府跟荣府慢慢地疏远了,贾环又在府里比不得宝玉那般金贵受宠,除了王夫人日日叫他抄佛经外,竟也没谁把他当成主子。 瑾儿提到贾环,便有些忿忿之意:“姐姐你不知道,我听环表哥说,这两年他就没怎么摸到过正经的书本!每日里都被那个二太太拘在屋子里头抄佛经。别的不行,字倒是越写越好了。” 瑾儿说了一通,眼见刚才的话头儿已经岔了过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叫子衿到外头去候着。 自己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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