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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袭不想竟有一日能从唐人男子口中听得这样话,怔忡、而后喃喃:“阿伊姓李。”
“可二嫂亏待过程家么?”自阿娘事起,便是程家没事。往日只觉得是阿娘一个人之错,可事到后来,越扯越多,竟是数落不尽了。最后竟连二哥也搀了进去,洗不干净。思了一番,简直是场笑话。重重捶了一下床板:“二哥到底在想什么?”阿爷那样想那样做没什么,可二哥不是欢喜二嫂,无论二嫂怎样也愿意依从的么?怎么能做下这等荒唐事来?
“也许,在二哥想来,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尊严和岁月去赔偿公主,便是极致了吧。”
不错!诚然,尊严和岁月是人生最宝贵的。可是:“难道二嫂嫁给二哥,便是为了羞辱折磨他一辈子?”程处弼表示对二娘的推测有是怀疑,但细想下,倒确实象是如此。
“那、便是二哥以为,只要熬过那几年就行。毕竟他是真心喜爱公主的,又是为了程家生死荣辱之事,阿伊会理解他的。”
二娘这次的猜测,象是有了那么点意思。可程处弼却觉得更加不适。要是没有那件事,要是二哥肯把忧虑和二嫂说了,两下里作戏忍耐几年,以二嫂对二哥的情义,大概是愿意的。可惜,开头便错了,而后便真正是一步错、步步错。哪怕二哥再喜欢公主又如何?二嫂的心大概早就凉透了,一路支撑着不过因为她是公主,不过因为有了小霆。
而如今……
“二哥怕是真悔了。”
“可那、又如何嗯?”女子一生错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岁月太多,多到了无法弥补。妈妈如此,清河也是如此。二十一世纪的妈妈至少可以离婚,永远离开那个男人。可是清河嗯?她不可以。一生的情爱变成了一场大大的笑话,而到是末竟似乎人人都有苦衷。而她似乎也并不是挑不出毛病来。要是她狠辣些,崔氏安敢如此?要是她不喜欢驸马,那样的事又岂能伤得了她?更要是她有些手段,忍了那口气,拿捏住驸马所有的愧疚深情又如何?
变了,便是变了。
“吾不会那样待二娘的。”
暖暖的手意执过来,抓住宝袭,坚定声白:“若是贬了,便带二娘走;若是罚撤了,粗茶淡饭也养得起汝。”
“那要是杀头嗯?”
“二娘愿意陪吾一起走么?”
两声疑问,换成了一对目的了然。伏在了千年前的膝头,宝袭灿笑,也许上天并没有亏欠她。就算大唐真的坑爹又如何?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最好最好的。
第166章 卢国公身后事
宝袭醒来时已经是永徽七年了!
可皇后依然姓王,武媚娘也只是昭仪,萧淑妃依旧盛宠。她所了解的那个历史与眼前的一切不再相同。蝴蝶的翅膀是何时扇动的,她不知道。是故,当永徽九年春,卢国公在回济州一趟便大势病倒后,眼前全是茫然。她所了解的卢国公程知节活了七十八,可现在不过才六十出头。为什么便会如太医院一溜太医们说的那样:“病如山倒,怕是不支了。”
不只宝袭一个人大受触动,程家上下,连清河都讶住了。过来探视了两次,果见病得厉害。咳个没完没了,痰中丝丝带血,全是乌黑的。可罗太医竟然讲:“这还是开头,若是血色鲜润,便要准备后事了。”最后的诊断,竟是肺痈。而病势,从开始到果真见痰中带了新血,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
然后六月初的一天,卢国公便把全家上下都叫到跟前来了,一溜儿孙全跪在地上,独清河一个在旁散坐。齐氏李氏掩面低泣,她们身后跪的是三男一女四个庶出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是五岁。没有和嫡出的子嗣并在一起,另跪在一边地方。
“今天叫尔等来,便是要安排一下后事。”
程处默虽对阿爷后来行径有些怨怼,可自小来的崇敬不是假的,况那事是阿娘有错在先,怎么也怪不得阿爷头上。好端端的不过祭祖一趟,归来便病成这般田地,如今竟要说这些起来了。赶紧爬过来哭道:“阿爷切莫要说这些话,儿子们还指望着再侍侯您百年嗯。”
卢国公叹了一口气,摸摸长子头,一转眼长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今后这府里便是大郎的了,宗族振兴,血脉传嗣,尔务必尽心。”
程处默哭得不成能言,唯有应诺。之后又将郑氏唤到了跟前,旁边管家怀仁递过去了一个盒子,没有别的言语嘱咐,只是告诫:“大郎有些贪玩,虽贤惠却也要顾着他的身体,不可放纵了。”程处默听之哭得更厉害。
之后轮到的是程处亮,看一眼最心爱的儿子鬓上的霜色,和那边端坐居位的公主。卢国公叹了一口气,竟似无言了。闭目一会子后,便冲怀仁点了一下头。而后角屋里两个仆妇押着一老妇出来,身上捆着绳子,发丝竟已银白,面上皱折重叠,老朽得便连其亲生三子都讶了半天才认了出来。两个仆妇身强力壮,押着扭动不止的崔氏直到床边。卢国公虽是久病,虎威仍在。眼中精厉瞪视过去,崔氏先时是软了,可后头却又犟了起来,扭动着欲要说话。可口却被布条封着,不能成言。
程家三兄弟见之颇有不忍,可公主在这里,阿娘又那样,这情都不知如何求,又该不该求。便是求下来了,应诺了,阿娘的性子放在哪家,不搅得天翻地覆,甚至闯出更大的祸来?卢国公转圈看了一眼,把三子表情尽数收下眼底,而后怀仁便是取了一蜡丸出来,捏碎了银皮,放在盏里,奉到了国公面前。屋里人这次尽数抽气了,清河冷笑看着,缓缓摇着绸扇,就做不知。当然,眼风里是瞟过一眼程处亮的,难得见的,这人竟一眼也没往过看。
“崔氏疯蛮无理,久病日累,已是不治了。为父在时自有约束,可为父走容易,却不能拖累你们个不孝的名头。今日大家都在,便做个见证。是为父诛了她,与尔等无关。”说着捻起药丸,两个仆妇把崔氏往前一送,一个抽布带一个捏颔,动作极其熟练。可崔氏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还是扭脱叫嚷了出来:“程知节,汝害吾一生,便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她死了、阿婉死了,她死了也不姓程……唔……”再是凄厉还是躲不开挣扎,一丸塞入,两个仆妇手段利落,封口抬颔,咕喽一声,药下肚了。
身子渐是软下,两个仆妇退到了一边,见崔氏歪在地上,手脚不能再动,眼神却仍恨恨地盯在国公身上。“她死了!是我害的她,你要怎样?”语气低落,非近前不可听闻。妾氏庶子们跪得远些,大概听不到。可近前几个却是皆听明白了。连程伯霆都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讶异的去看阿祖,却见阿祖眼中根本没有她。只是直直盯着阿娘,眼中满是祈意。
清河看都懒得再往这头看一眼,根本不理卢国公眸中言语。
祈意终是渐渐落下,转回这头,崔氏却仍是愤愤,只是语声越来越低,皆是怨恨:“吾哪里不如阿婉,一个贱婢所生的孽种,国公做何要一直念着她?……怀婉院,汝若恨吾,为何要娶吾?……吾之真心便那般不堪么?”药劲上来,眼神渐是迷糊,可话语却仍是喃喃不歇:“一个贱婢尔,庶出的本便是贱种……吾杀了她,谁会知道?爹娘都不怪罪……”余下话语已是唏微,再听不清了。只见其唇皮初时还微拌动,随着时移,渐是停下,终至僵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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