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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声瞧孟晓天脸灰白,口中虽说得轻巧,必定伤得不轻,道:“孟公子,你可曾看过大夫?”
孟晓天目光在她脸颊上流过:“不碍事。可惜我没能从崔谦手里得到那颗腊丸,也就无从去找那把剑的下落。”
叶听涛道:“杀死那几个与易楼定过契约的人,无非不想让重天冥宫以外的人找到剑,可是以冥宫之力若能将六剑集齐,当年又何必大费周折?”
孟晓天摇头道:“此事我也未曾想透,我约断雁来,一则是想问问‘蜀中双刀’韩北原的生死,二来,也是想知道以风年和萝如此行事,断雁该处在其中的什么位置。”
“那……断雁会来吗?”楚玉声问道,“七日之内若是他不来,我和叶大哥恐怕也不能留在玄武湖了。”叶听涛望了她一眼,楚玉声报以微笑。
“哦?怎么,你们还有事?”孟晓天看见了楚玉声的微笑,清淡的目光无声地一颤。
叶听涛也不隐瞒:“不错,今日我师无心之失得罪了陈舫主,被迫服下了云仙画舫的‘八石丹’,七日之后不知是生是死。所以,在这七日之中,必须找到解救的办法。”
“你师?”孟晓天双眸微微一眯,“是紫霄玄真派的人?”
“……不错。”看着他的目光,叶听涛忽然想起这个人只差一点,便是易楼之战最大的赢家。虽然受伤,眼中的犀利却分毫不曾消减。
“不必着急,我约他的期限是明日午时,他要是不来,表示他的立场也有了改变。”孟晓天收回眼神,“往后如何,还是未知之数。”湖风吹动三人的衣衫,叶听涛不觉如何,楚玉声却是有些瑟缩,孟晓天微微一笑:“楚姑娘是否觉典了?不妨先去歇息。”
叶听涛见她眼皮低垂,样子有些疲倦,亦道:“玉声,你先回客房吧,湖上风寒。”楚玉声当真是有些倦了,湖风吹得她鼻尖冰凉:“好,你们也不要太晚了,断雁不会挑在三更半的时候来的。”
孟晓天微笑道:“那可未必,断雁怕麻烦,黑里也好避开那些眼尖的人。”楚玉声一笑不答,向他们晗首示意,转身去了。孟晓天望着她飘动的背影,嘴角的一点微笑渐渐淡去。
“你可知道,这玄武湖有什么关窍之处?”叶听涛往观湖台的边缘走了几步,极目远眺。孟晓天走到他身边,声音有些虚浮:“剑在玄武湖底,除了去问陈清,还有别的办法吗?”
叶听涛沉默了一会儿,湖面上数十座画舫彻灯火不熄,整个湖面都在画舫的网罗之中。但他没来得及回答,就发现孟晓天的身形突然晃了一晃。他侧过头:“你没事么?”
孟晓天笑了笑:“叶大侠,几年不见,你倒是有人情味了。”叶听涛注视着他:“风年的功力不弱,你如此不当一回事,只怕吃亏更大。”孟晓天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却是蓦的一声咳嗽,手按着胸,嘴角有鲜血流下。叶听涛吃了一惊:“你……”孟晓天不语,从怀中取出丝帕缓缓拭去血迹,微微冷笑:“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他。”
叶听涛沉默了片刻:“在你眼里,只有断雁是对手吗?”孟晓天望向他:“亦敌亦友,非敌非友,可敌可友。对我来说,你们几个都是如此。”眼中清冷冷的光芒让叶听涛心中一动:“我希望有一天敌友之分明确时,你不会将楚姑娘也算在内。”
孟晓天的手微一停顿:“……她是你的人,不是战场上的兵卒,是吗?”人。叶听涛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观湖台旁,几株冬樱娇妍轻媚。
“我并不想让她常年停留在战场上,身在其中的人,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最后能活下去。”叶听涛凝眉远望,孟晓天看着他,嘴角露出深浅不辨的笑意。是敌是友?似乎在这样寂静寒冷的冬里,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像是否曾经说出口的风絮轻恋,转首间也会挥散而去,只留淡淡的余。
“活不活下去,只能问老天。走吧,看来今,断雁不会来了。”孟晓天转身,眼前的景象瞬间有些迷糊,冷风中他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叶听涛伸手扶住了他,没有迟疑,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掌间注入他的身体。孟晓天并没有反抗,闭目定神,脸上依旧挂着些嘲讽的微笑。叶听涛只觉得他体内气血翻涌、经络无力,蹙眉道:“你怎伤得如此厉害?不停下调理,岂不是狞开玩笑?”
孟晓天眉间淡然:“一时不慎。”待叶听涛撤回手掌,一笑道,“多谢。”说着示意他往回而去,叶听涛见他不愿多谈,也就不再说什么。想来一生自负,这般被人重伤也并不光彩,但方才那一刻似乎已让两人之间的防备悄悄散去,那种姿势若是在敌人之间,早已有千百种方式去袭击。望着他如雪的身影,叶听涛心中竟然也有柔和之意涌动。玄星楼主,如果是在世外之地的剑湖宫,他何须这般强撑?只不过,这个人从来只以嘲讽的微笑应对风寒,仿佛从不在意。
回廊之旁,几座精致屋宇中仍然亮着烛火,楚玉声跟着一个提灯侍往客房走去,尚未到时,便远远瞧见那屋中灯烛莹然,她问侍道:“你说的客房是那间吗?怎么里面有人?”侍道:“上面吩咐下来是那间,也许有人在里面等姑娘?”楚玉声将信将疑,待走到屋前,那侍将门推开,却见灯烛边夏荷衣回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望着她。
“……夏姑娘,你不是去睡了吗?怎么在我这儿?”楚玉声走进去,只见那房中摆着一张乌木几案,上面一柄绿玉如意,与易楼的客房甚是相像。侍临去将房门掩上,仅有一线月光落于地面。
“哧”的一声,一道银光直袭向楚玉声胸前,夏荷衣右手竟暗握了一柄短剑,趁她别顾的那一眼,剑出如同流星,迅速而沉稳,看起手之势,便知是紫霄派剑法。堪堪要刺中时,楚玉声举袖一档,短剑着于手臂,“叮”的一响,夏荷衣吃了一惊,随即领悟她袖中藏有什么金石之物,但也没淤攻击,将短剑收了回来。
刹那的惊愕,楚玉声沉下脸:“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夏荷衣审视着她:“你要是不举臂去挡,我也不会真杀了你。”
楚玉声偏过头,她对夏荷衣并无好感:“你服了八石丹,不要轻易动武的好。”夏荷衣脸凝白,这一日哭得太久,眼睛也微微浮肿:“我知道,我一来就给你们添了麻烦,我……”她心绪又有些激动,“我只是不明白,我的功夫明明比你好,为什么只有你能帮得了叶师兄?”
楚玉声听了她的话,倒是一怔:“你觉得你也能帮他,所以就来试我?”夏荷衣想着她话中的意思,眉头微拧:“怎么,很可笑吗?”楚玉声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不是,但你若要帮他,试我是没用的。”
夏荷衣觉得她语气淡淡的,透着一份疲倦,也并无得意之,反而有些气恼:“现在我已经服了八石丹,七天之后或许就会死了,算是我杀人的代价,也不欠你们什么。”楚玉声走到乌木几案前,目光停在那柄绿玉如意上:“你以为你服了八石丹,你师兄会不管你吗?”尾音凉凉的,飘在夏荷衣身周。夏荷衣一时无话,有些愧疚,听到后半句时,亦有些欣然。
“他不会不管你,因为他是叶听涛。一句誓言,可以让他出生入死。”楚玉声背向着夏荷衣,语速有些慢,“就像玄珠心境,罗境主,还有你。但你不该到这里来,在必须有所牺牲的时候,不该逼他牺牲你。”语调突然的柔中带刚,不着痕迹的斥责。
“……牺牲我?”夏荷衣望着她的背影,“什么意思?”
楚玉声转过身:“你知道你师兄在做什么,所幸的是,现在并不是那个时候。不然的话,这七天,足以让他全盘皆输。”门缝中有寒风钻进来,她抱住自己的臂膀,“我们会想办法解你的毒,但不管能不能解,七天之后,你都不能再跟着我们。”
夏荷衣呆了一会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跟着他,好像两个人是一个人?”楚玉声沉默了片刻,轻轻笑了笑:“两个人是一个人,走一样的路,吃一样的东西,睡一样的地方,所以死的时候也会一起死。叶大哥一直是个很寂寞的人……或许,就是这样吧。”
“一起死?”夏荷衣觉得眼前丽的子眼中忽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像温热的掌心融冰成水,“……我从小和他在一样的地方长大,玩一样的东西,学一样的功夫,我只是没有江湖经验,我……”
楚玉声摇了摇头:“夏姑娘,你回去休息吧……很晚了,我很累。”阴影中,她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夏荷衣突然觉得自己今确实不复,一样的话,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所指却全然不同。她在原地站着,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顿脚,推门而去。月光大片撒落进来,好似白纱曼舞,覆盖在楚玉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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