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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陕西山区的居民有自己的方言,尽是发音含混的口语,但是他们懂得“白话”——中国的官话,他们自己的话有一大部分是外地人很容易听懂的。我同那位主席又作了几次谈话的努力之后,他渐渐地现出能够领会的神情,我们的谈话就有了顺利的进展。不过在我们的谈话当中,偶尔又会出现 Hai pa 一词。我一时顾不上问他到底害怕什么。等到我最后问清这个问题时,我这才发现陕西山区方言中的 Hai pa 等于官话中的 pu chihtao(不知道)。这个发现使我感到很满意。
我坐在铺着炕毡的炕上,向我的主人进一步谈到我自己和我的计划。过了不久,他就显得没有什么疑虑了。我想去县政府所在地安塞,当时我以为苏维埃主席毛泽东就在那里。他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向导和一个骡夫。
他答应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不过我不能在大热天赶路。太阳已经升到当空,天确实是非常热,我看上去很疲倦,再说,我吃了东西没有呢?说实在呢,我饿极了,因此我不再跟他客气,接受了他的邀请,第一次同一个“赤匪”一道吃饭。我的骡夫急于回延安去,我把钱付了给他,跟他告别。这也是我同白色世界的最后一个联系环节告别,从此要有许多星期不跟它发生接触。我已破釜沉舟,决心跨进红区了。
我现在已经完全落入刘龙火先生(我后来知道这就是那位青年农民的姓名)的掌握之中,也同样落在他的那些外貌强悍的同志的掌握之中,他们开始从附近的窑洞里陆续过来。他们穿着同样的装束,带着同样的武器,好奇地看着我,听见我说话的怪腔怪调,都呵呵大笑。
刘龙火拿烟、酒、茶来招待我,向我提出无数的问题。他和他的朋友们非常好奇地翻看我的照相机、鞋子、毛袜、我的布短裤的质料,不时发出赞美的声音;对于我的卡其布衬衫的拉链,更是赞不绝口。总的印象似乎是:我的行头不论看起来是多么可笑,显然非常实用。我不知道“共产主义”在实践上对这班人意味着什么,我准备眼看我的这些东西很快地被“共产”——但是当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受到严密检查的目的(比你在其他边境所受到的海关检查要愉快的多)是为了要证实他们以前的一种看法:洋鬼子不可思议。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端来了一大盘炒鸡蛋,还有蒸卷、小米饭、一些白菜和少量烤猪肉。我的主人为饭菜简单而表示歉意;我则为我的食量不同寻常而表示歉意。其实后面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必须飞快运用我的一双筷子,才能赶上贫民会的那些好汉呢。
龙火告诉我,说安塞离那里不过“几步路”,尽管我不大放心,但是除了照他说等一等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等到一个年轻的向导和骡夫终于到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钟了。临走时,我想把饭钱付给刘先生,可是他忿然拒绝了。
“你是一位外国客人,”他解释说,“而且你是来找我们的毛主席的。再说,你的钱也没有用处。”他对我手里拿着的纸币瞟了一眼,问道:“你没有苏区的钱吗?”听我回答说没有,他就数了共值一元钱的苏区纸币说,“这个你拿去,你路上会用得着的。”我拿一元国民党的钱和刘先生交换,他接受了;我再一次向他道谢,然后跟在我的向导和骡夫后边爬上山道。
“好啊,”我一边气喘喘地爬山,一边对自己说。“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我已闯进了红色大门。这件事多么简单!
但是在我的前面等待着我的是一场险遭不测的事件,以致后来谣传我被土匪绑架杀掉了。其实,土匪早已在那寂静的黄土山壁后边跟踪着我了——只不过不是赤匪而是白费而已。
第二篇
去红都的道路
一
遭白匪追逐
“打倒吃我们肉的地主!”
“打倒和我们血的军阀!”
“打倒把中国出卖给日本的汉奸!”
“欢迎一切抗日军队结成统一战线!”
“中国革命万岁!”
“中国红军万岁!”我就是在这些用醒目的黑字写的、多少有些令人不安的标语下面度过我在红区的第一夜的。
但是,这不是在安塞,也不是在任何红军战士的保护之下。因为,不出我的所料,我们当天并没有到达安塞,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才走到一个坐落在河湾上的小村庄,四周都是阴森森地俯瞰着的山峦。有好几排石板屋顶的房子从溪口升起,标语就写在这些房子的土坯墙上。五六十个农民和目不转睛的儿童,涌出来迎接我们这个只有一匹驴子的旅队。
我的那位贫民会的年轻向导,决定把我安顿在这里。他说,他的一头母牛最近下了仔,附近有狼,他得回去照应。安塞离这里还有十英里路,要摸黑赶到那里是不容易的。于是他把我叫托给当地贫民会分会主席照料。我的向导和骡夫都拒绝接受任何报酬,不管是白区的钱,还是红区的钱。
分会主席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脸色黝黑开朗,身上穿着褪了色的蓝布褂子和白裤,露出一双牛革似的赤脚。他很客气地招待我。他请我到村公所的一间屋子里去睡,派人送来热水和一碗小米粥。但是我谢绝住在这间有臭味的黑屋子里,请他让我使用两扇拆卸下来的门板。我把这两扇门板搁在两条板凳上,摊开毯子,就睡在露天里。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晴朗的夜空闪耀着北方的繁星,在我下面的一个小瀑布流水淙淙,使人感到和平与宁静。因为长途跋涉的疲乏,我倒头就睡着了。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破晓。分会主席站在我的身边,摇摇我的肩膀。我当然吃了一惊,连忙翻身坐起,完全醒了过来。“什么事?”我问。“你最好早一点动身,这里附近有土匪,你得赶紧到安赛去。”
土匪?我的话已到嘴边上,正要回答我正是来这些所谓土匪的,这时我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土匪,不是指红军,而是指“白匪”。我不用他再劝说就翻身而起。我不想闹出在苏维埃中国给白匪掳去这样的笑话。这里需要向读者作一些解释。白匪,用国民党的名词来说就是民团,正如赤匪用苏维埃的名词来说就是游击队一样。国民党为了要镇压农民起义,纷纷组织民团。现在在国民党在中国、日本人在“满洲国”都普遍实行保甲制度这个控制农民的古老办法,民团就是作为保甲制度的一个有机部分进行活动的。
保甲的字面含义就是“保证盔甲”。这个制度规定每十户农民必须有个甲长,保证他们循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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