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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老弟,颜女侠。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吴建军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全然见不到之前赶路时的焦急。白墨和颜茹妍慢慢地站了起来,白墨并没有见老,毕竟他才二十五岁,但他的眼神在对着吴建军时,很沧桑。
但他转过头望着不施粉黛的颜茹妍,眼中却又温柔似水,他说:“茹妍,你先回去。”昔日叱咤江湖的颜女侠,温柔地回望着白墨,在她身已找不出一丝江湖豪气,也找不出曾经是大公司负责人的那种气概。她只是用一种中国式的,传统的贤妻良母式的眼神,默默的点了点头,收起那小小的地摊,但在转身时,她对着白墨,坚决地轻轻摇摇了头,也许这时那眼神里坚决,才能证明她是一个曾在江湖中笑傲群雄的侠客。她在暗示白墨不要答应吴建军的任何要求。
白墨冲递烟给他的吴建军摇了摇手道:“谢谢,戒了一年了。抽烟,对身体不好。”吴建军突然莫名地对此行的任务感到担心,前所未有的担心,他突然现他不懂白墨了。那怕刚才颜茹妍暗示白墨不要答应吴建军的任何要求时,吴建军也没这么担心过。因为他在印象中,白墨是一个热血的人,只要在大义面前,就算他心里不愿,也必会屈从于正义,而不计较自身得失。
但现在吴建军没有把握了,因为他现白墨戒烟,白墨在注意自己的身体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白墨,以前的白墨是不管后果的,只要他想做,他就去做,他是热血沸腾所向无前的,在江湖的传闻里,白墨在那个岛国就是叼着烟走在长街一路杀过去的,白黑居然不抽烟了!他变了。
白墨示意吴建军和他走一走,他没有开口,但吴建军却读懂了他的眼神,这便让吴建军暗叹,这个白墨,已不是之前的白墨。从前的白墨一定会问为什么?一定会问你怎么找到我?一定会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一定会问想去哪玩?想去哪吃特色小菜?
现在的白墨不问了,但他身上却隐然有一种让人服从的气势,他甚至不说一句话,就能让吴建军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他走。他们很就走到圣彼得教堂,白墨和那些穿着黄蓝红三色制服的瑞士士兵显然很熟,他和卫兵搭讪了一会,他们没有交二十欧元每人的门票,从一个小门进去。
白墨说话了,他边走边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吴建军听得清:“历史上梵蒂冈被围困,欧洲呢,各国派兵来支援。结果呢?不是诸军无能,是敌人太过狡猾,于是纷纷撤退。只有瑞士的军人挺到了最后,从那以后,梵蒂冈护城的卫兵只用瑞士人,直至今日。瑞士人深以此为骄傲。”
吴建军在琢磨白墨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典故,但顿时他的心更往下坠了!白墨开口已经到了自己要花工夫琢磨的地步了!他心中的震惊,几乎让思维一片空白,这时却听白墨又说:“但如今,这些穿着据说是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军服的士兵,也许是世界唯一可以在值勤时和游客聊天的士兵了。很多东西,时间会慢慢的改变它。”
接下来,就是一路沉默,吴建军在咀嚼白墨的话,他知道,白墨是指他自己已和当初不同,吴建军想了想,此行的目的是达不成了,不过无论如何也得弄个明白,但就在他刚要开口时,白墨突然笑了起来:“还真能人唬住啊,瞧,你不也上当了?其实他们的军服,和我们中国卖假古董的没区别!他们现在这身军服,是一九一零到一九二一的指挥官,雷蓬在原来军服上改进的。和米开朗基罗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雷蓬是受拉斐尔留下的壁画所影响,整出这三色衣白领口的小丑服来的。”
吴建军实在忍不住了,他不想这么打着禅机下去了,但这时白墨突然停了下来说:“看。”吴建军才醒觉,不知不觉中已穿越了弥撒区,白墨让他看的,是象征圣彼得的圣椅和他的鹰形标志高高悬于教堂前厅的墙上,正对着的是他的墓,一个由四个柱子和飞檐顶盖组成的祭坛。
他明白了,白墨还是那个白墨,但白墨却已不是原来的白墨。这不是白墨的错,白墨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是那种只问国家给他什么,而不问自己为国家做了什么的人,他为民族做的已经够了,但到现在,不止连个说法也没有,还禁止他回国。
所以,白墨是有所顾虑的,他指着圣彼得的鹰形标志就是要让吴建军明白,他不害怕,他不是为了自己而不答应吴建军的要求,甚至他在告诉吴建军:我也不用问也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但这个问题没弄清楚之前,我不会轻易松口的。
白墨又领着吴建军向前走。吴建军本想说话的,但当白墨停了下来时,吴建军却不知从何说起。语言的艺术,也许中国人用得神出鬼没,一句话可以被赋予无数意义,正如吴建军和他上级的对话一样。
明明说你这任务要完成得好,回来就会进修——哪个国家的特工,会在任务完成以后,不用去过审查的?所以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上级又说自己要退休了,他的年纪早到了这个级别的退体年纪了,这话也是说了等于没说。
但按照潜规则的含义,就是已经在明示吴建军,只要不弄砸,回来就能顶这位子了。所以中国人说这种话的艺术很高,如果和白墨辨论,吴建军还是有几乎绝对的把握说服的,可是白墨停下来的地方,却让吴建军说不出来话来。
因为这是真理之口。
真理之口有一种传说,就是电影《罗马假日》的情节述说的一样,传说如果把手放在真理之口的位置,而说谎的话,手就会被咬掉了;但还有一种很哲理的传说,那就是:是张着嘴的海神永远不会说话,因为真理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吴建军不知说什么才好,难道他告诉白墨,要去完成一系列高危险的任务以后,才会有机会,在找到人为之前的事负责的情况下,有可能让他回国吗?并且这个可能多大,吴建军自己也是心里完全没有底。
于是吴建军只好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得说些什么,他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对白墨说:阿国家不让你回国,是因为那样会比较麻烦啦!现在国家召唤你,是因为你就算在行动中失败,也没有关系啦,因为你的户籍什么的全没了,又在被砍死的人身上找到你的身份证了,所以才来找你行动啊……
白墨静静地望着吴建军,他在等吴建军说话,吴建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以前瞧过一部电影,不记得是第一滴血的那一部了,总之军官去找兰保要他出任务,兰保说他不愿成为战争机器,是教官把他弄成这样的,那教官就说,我只是去掉你身上多余的东西。这话很帅吧?也适合用在你的身上,你本就有侠义的心,你就是侠义。只是去掉你身上多余的东西。我走了,再见。”
“我记得。”白墨突然开口了,他笑着说:“我记得你说的那部电影,原来那教官自己去了,然后被俘,兰保还去救他……”
吴建军笑了起来,这让他感到开心,明显白墨仍当他是朋友:“别担心,我不会去的,如果我可以去,就不用来找你了,你应明白这一点,我们的性质和兰保是完全不同的。你不去,就找别的人,我们还有后备的人,你又不是马拉多纳,少了你一个地球还不转了?得了吧。再见!”
不再说什么,吴建军掉头向身后挥了挥手,自顾挤入游客中,不一会,白墨已不能从游客里把他找出来,这是一种本事,一种经过严禁训练而得来的本领,白墨尽管比之以前成熟许多,但这仍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因这不是他所长。
吴建军从地铁的出口,告别了梵蒂冈,走上了罗马的街头。他在一个餐厅里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找了个电话打回国内。当然,他身上有卫星电话,但这东西能不用就不用,一旦启用,就会向卫送信号,那么几乎整个欧洲的同行都知道远东的朋友来到这个城市了。
“我想我得回去了。她不爱我。”吴建军对着电话那头说,他的表情忧伤得让人心痛。边上听得懂中文的人们,无不对他投以同情的眼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传来上级的声音:“孩子,你再呆多二天吧,也许她能回心转意呢。”
“好吧。”吴建军回应了一声,他是纪律部队的一员,他必须服从命令。
但这时上级那年迈而沙哑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你知道罗马吗?听我说,罗马不单单只有那男人的讲坛,男人的马厩,男人的竞技场。是的,从凯撒的高卢之战,到奥古斯都的和平年代,再到君斯坦丁的十字架预言,罗马一直是见证战争、宗教的历史古城。如今站在帕拉蒂诺山丘上,可以欣赏整个罗马的狂野之美。但是,你知道佛罗伦萨吗?去看看,罗马的佛罗伦萨,你懂的,那是不容错过的地方,好了,就这样吧,三天后,我等你的电话时,会准备一瓶茅台为你庆祝。”
挂了电话,边上马上有一位据说学过两年中文的意大利女孩上来和吴建军搭讪,吴建军一米八的身高就算放在西方人里也不算矮个,并且混身洋溢着一种成熟的阳刚之气,所以这位俏丽而高挑、苗条且曲线玲珑的意大利少女,主动地上来约他共游罗马。但吴建军却只能推掉这位美丽的意大利少女给他的约会,他需要安静,这样才能更好的思考。
上级当然不会在无故在越洋电话里展现他的散文功力,而吴建军当然知道佛罗伦萨,它的许志摩的笔下被称为翡冷翠,一个极富女性柔情的名字。就连她的教堂也是以女性来命名的-圣母百花大教堂。
吴建军找了一间可以上网的咖啡厅,连上了互联网,他有点不确定上级的意思,尽管他猜到,他在搜寻栏里键入了“佛罗伦萨”,很快就搜到一节介绍的文字“说起佛罗伦萨,就不得不提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女人,她就是麦迪西家族的洛德维卡,她曾经留下遗嘱,把许多绘画、雕像和整座建筑留给了佛罗伦萨人。如今的佛罗伦萨,仿佛就象这位雍容的妇人,虽然已不再鲜艳,但是依旧华贵。优美的阿诺河宛如妇人的罗纱,缠绕着这座迷人的城市,阿诺河畔的风景是平静柔和的,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阿诺河上的老桥,徘徊在但丁遇见并且爱上贝德丽采的老桥边上,期望能遇见一个象但丁一样的诗人,在心里把自己扮作是《神曲》里的女神:头缠橄榄枝叶,罩在洁白的面纱上边,在绿色的披风下面,身着的衣衫宛如鲜红的火焰……柔美的思绪在这座优美的城市中才容易浮现……”
再也没有疑问,上级的意思,是白墨身边的女人——他在万里之外就能揣摩出这一点!而资料上全然没有颜茹妍的存在,要知道,这个任务交给吴建军负责,如果事前有颜茹妍的线索,必定会附在资料里面的。其实不是线报无力,而是颜茹妍的改变真的很大,如果不是她和白墨在一起吴建军也自认很难把那个江湖女侠和现在的颜茹妍联系在一起:她已经完完全全没有那种江湖人的杀气和锐气了。
但吴建军这时很清楚,上级指的不单是白墨的女人,而且暗示的就是颜茹妍!他怎么做到了?也许是老特工的直觉吧,吴建军的头更痛了,他现在连回去报告怎么写都很头痛,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要骗过上级这只老狐狸实在是太难了。
报告上当然不能说自己没有做白墨的工作就放弃了,并且上级已指示让他去对颜茹妍做工作了。这怎么办?吴建军做为朋友的立场,他其实并不想白墨走这一趟。他甚至就是希望白墨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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