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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王府在廉州当然不止是一处产业,除了那清河的田庄,便是在廉州府城也有一处宅子。这宅子占地不小,位于东市的中心,原本是朱善的别业,不过朱善却不常来,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向希望自己被王府看中,从而进入靖江王府的核心,所以大部分时候,都留在田庄,而不愿进城来享受。
早在几天之前,这里就迎来了一个特别的人,人姓赵,所有人都叫他赵先生,赵先生据说是靖江王的亲信,这一次带来的长随还不少。
赵先生的使命很简单,就是征粮。
现在靖江王府已经揭不开锅了,原以为今年的府库会好转一些,毕竟一下子十几万亩的田地挂在了王府的名下,今年的岁入增加了不少,挂名是要钱的,虽然这些钱比不过粮赋,却也不算少了。
可是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田地,那柳乘风打着收税的名目,把王府的田庄袭了,那田庄的府库里,粮食和财帛可是不少,原本是想过了这个chūn天之后,农闲下来时再运去桂林的,可是现在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损失惨重。
从前以为府库丰盈,所以花钱也有点儿大手大脚,现在王府里一笔账算下来,今年的这点儿岁入,只怕支撑不到九月,过了九月,王府就得节衣缩食,不只是如此,甚至还可能要向外告贷。
告贷……真是笑话,堂堂藩王就算是出去化缘,人家商贾敢借嘛?
想来想去,唯一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只有一个,现在柳乘风自作主张,把靖江王府田庄的钱财都以征税的名义收走了,征收的这些税,可不是靖江王府的田地,只是挂在靖江王府的名下而已,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损耗,当然得让这些挂名的乡绅来交,反正王府是无论如何不能吃亏的。
赵先生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会让乡绅们生出反感,可是王府也是没有办法,藩王表面上光鲜,可是有些时候,越是高贵就越要摆排场,否则难免会被人笑话,摆排场是要钱的,再加上靖江王一系人口又多,这么多嫡系、旁系的子弟,可都巴望着王府的府库过rì子呢,总不能让大家缺衣少穿。
这钱,一定要要回来。
在这里安顿之后,赵先生便叫人取来了名册,这些名册,都是各地乡绅们挂名的田亩数量,密密麻麻的足足十几本。仔细的核对之后,赵先生便通知账房去计算应该缴纳的钱粮了,又一方面,赵先生又派人先将风声透露了出去。
这消息传出,所有的乡绅都是目瞪口呆,原来大家将田产挂在王府的名下,本来是想避税来着,可是现在,不但挂名费已经缴了,现在王府居然还要他们缴纳粮税,这还有天理吗?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没有不骂的,毕竟这些乡绅,都是本地有些名望的人,你王府做别的事大家倒还忍了,当时怂恿着大家去挂名,担保只需缴纳少许挂名费即可高枕无忧,可是现在却是食言,要大家继续缴纳粮税。
这就太不厚道了。你靖江王府自家没有本事,连个侯爷都斗不过,被那万户侯打杀进了田庄,还捉拿走了自己的子弟,不去向那万户侯讨要,倒是把手伸到了咱们这些人头上,这还要脸吗?
不少乡绅已经放了话儿,这粮税是断然不交的,各地的怨言也都开始流传出来,有人甚至索xìng去索要回自己田地,让王府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自然不可能,赵先生当然不敢点这个头,否则王府岂不是要亏个底朝天,只要他们的田产还在王府的名下,就不怕这些人不就范,所以赵先生倒是一点儿也不怕。
乡绅们算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是这时候又有什么办法,人家好歹是藩王,又拿捏了自己的田契,现在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不过很快,一个消息传出来。
万户侯下了吩咐,从即rì起,廉州所有的粮税,全部减免一半,从朝廷定制的三十税一,到现在的六十税一,而且绝不打折扣,更不会断然更改。
这消息宛若投湖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所有的乡绅都目瞪口呆了。
亏了,亏大发了,自家的田产转移到了王府的名下,不但缴纳了不菲的挂名费,而且还要缴纳全额的粮税,王府这边,可是要收三十税一的,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现在田产捏在王府的手里,等于是任由王府在自己头上剥皮敲骨,任他们宰割啊。
乡绅们最后那么点儿对王府的畏惧,终于被自己所侵害的巨大利益而蒙蔽。
田产是他们立足的根本,现在田地要又要不回,还要按时给王府上供,天知道这王府将来还会用什么名目来要钱,总不能永远这么悬着,这王府言而无信,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侵吞掉他们的田产。
而这时候,一个乡绅站了出来,这老乡绅在廉州颇有名望,据说有个亲戚在京城里做官,至于做什么官儿,大家却是不清楚,只知道当地的知府对他的态度不错,逢年过节,都要拜望一下。
老乡绅也是狠人,直接带着一家三十余口出现在了廉州府城,在这赵先生所住的别院前扑通跪下,就此不再起来。
别院里的王府家人们吓了一跳,连那赵先生也都大惊失sè,连忙出去交涉,只是这老乡绅咬死了要索要回自己的田产,至于什么粮税,那是一文也不肯交的。如若不然,就绝不起来。
赵先生脸sè又青又白,却是不敢答应,他若是点了这个头,到时候还不知多少人有样学样,到时候王爷吩咐下来的事,他如何交代?
毕竟赵先生也只是个幕僚而已,这样的决定权不在他手上,不过此事,他已经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连忙命人快马去桂林请靖江王决断。
可是已经迟了。
有这老乡绅打头,那些利益受损的乡绅、地主一下子振作起来,田产对他们来说就是命根子,为了这命根子,一定要拼一拼。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的乡绅出现在这别院,他们倒是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都只是寻了个地方跪下,要求索要回自己的田产。
消息传出去,这别院之外,已经聚满了人,乡绅好歹是本地的名望之士,地主也都有几分人脉,现在却都不顾体面,没了体统,跪求在这王府别院的外头,这可是稀罕事儿。
在这里的乡绅不少,有的更是携家带口,跪着的人足有上千之多,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赶来,将来只会多不会少,而围观看热闹的,却也是成千上万,一时之间,这王府别院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赵先生真的慌了,他不是不想答应,他幕僚多年,当然也知道这种事一但激起民变是什么后果,可是他是真的不敢许诺什么,他做不了主儿,只得龟缩在这别院里,继续观望。
当然,赵先生也少不得打发人去衙门里去一趟,让衙门无论如何,也得派人来保护一下自己,不过衙门那边一点儿没有动静,人倒是来了,不过这些差役都是远远的在边上看着,并没有保护的意。
到了第二天下午,人群仍然没有散去,不少跪在地上的人已是头昏眼花,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跪了一天,虽然家人会按时送饭食来,却也有点儿吃不消。
天空变得yīn沉起来,一副风雨yù来的迹象,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不耐烦了,他们的耐xìng已经消磨的一干二净,跪在这里越久,对这靖江王府就多了几分愤恨,靖江王府这边,是不想让人活了,这些田地可都是祖业,怎么可能败在自己手里。
天sèyīn暗,顿时黑的视线模糊起来,而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黑暗中大叫一声:“吴老先生晕倒了,快……快叫大夫……”
那吴老先生,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老乡绅,名望很大,大家也都佩服,听着这么一说,这别院外头霎时乱作了一团,那刻意压制着怒火终于爆发,黑暗中,有人大吼一声:“王府为何还不给我等一个交代,就算是皇室宗亲,难道就可以这般欺凌我等吗?吴老先生一辈子兢兢业业,朝廷修筑河堤、引水灌田都有不少他的出力,现在却被逼到这般田地,冲进去,把我们的地契抢回来。”
“对,地契就在这别院里,咱们自己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
强制压在心底的愤怒终于爆发,再加上天sè昏暗,所有人最后一点耐心也已经抽空,大家都疯了,疯狂的去叫门,无数人在黑暗中推挤,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响彻了昏暗yīn霾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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