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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你,”嘉文说,他已经下了床,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弄可欣的那本《安娜·卡列尼娜》,“纪远和可欣刚刚走,你没有碰到他们?”他问。
“噢,没有。”湘怡很快地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谎,才说过她就脸红了。
“没碰到吗?”嘉文快快然地说,顿时又无精打采起来,重复地说了句,“他们刚刚走。”
湘怡在沙发上坐下,仔细地打量着嘉文,后者的神情有些落寞。“是不是明天出院?”她问。
“是的,其实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嘉文有些懊恼地说,“住医院住得我难过透了!”
“何不去躺躺?”
“躺着也是无聊。”
“看书?”
“看不进去。”
“你躺着,我念给你听,怎样?”
“怎么敢——”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没事干!”她很快地打断他,立即接过他手里的书,用温和而鼓励的眼睛望着他,“好吗?”
“不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了,”她笑了,觉得很温暖,很开心,“你去躺着,我会让你很舒服,我喜欢服侍别人,假如我不是念了师大,我就要去念护专,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护士。”
“但是你怕见血。”
“怕见血?谁说的?”
“可欣。”
“哦哦,”她的脸又红了,“是的,我有些怕见血。好了,现在,去躺着吧。”
他躺上了床,她打开了书,室内的光线昏昏暗暗,她的辫子垂在床沿上,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了一圈弧形的阴影。她低柔地念了起来,圆润的声调如山泉轻泻。
“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家庭有它自己的不幸……”
房门被陡地冲开了,嘉龄带着一头的雨珠闯了进来,一件花格呢的长大衣裹着她,垂着长穗子的围巾绕在脖子上。她看来年轻、美丽,而且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
“噢!好哥哥,你今天怎样?”她扑到床边,带笑地揉了揉嘉文的头发,又亲昵地挤挤眼睛,“星期天,我们给你筹划了一个大的庆祝会!”把嘴唇俯在嘉文的耳边,她悄悄地说,“我预先泄漏一个秘密给你听,你别告诉爸爸你知道了。星期天,爸爸准备当众宣布你和可欣订婚,现在正忙着帮你们订戒指呢!”
嘉文愣了愣,这消息带给他一阵欣喜的激荡,眼睛里立刻燃起了光彩。嘉龄不等他有任何表示,就站直身子,转向了湘怡,用迫不及待的语气说:
“湘怡,看到纪远吗?”
“纪——远——?”湘怡有些心不在焉。
“是嘛,纪远!看到没有?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的房东老太太说他成天到晚没人影子,这个纪远不知在搞什么鬼!”
“你找纪远做什么?”嘉文问。
“有事嘛!”
“嘉龄,少去找他,他的女朋友是用打来计算的,他对任何女孩子都没有诚意。”嘉文说。
“呸!说这些干吗?我又不追求他!”嘉龄瞪大眼睛,不耐地跺跺脚,“你到底看到他没有?”
“刚刚从这里出去,和可欣一起。”
“我追他们去!”嘉龄嚷着,把围巾抛向脑后,一转身就向室外冲去,连“再见”都来不及对屋子里的人说。嘉文目送她跑得没影子了,才掉转眼光,对湘怡笑笑,说:
“嘉龄真是!”
湘怡没表示任何意见,只也微笑了笑,带着几分惘然和萧索。然后,她低下头,又用她清晰低柔的声调,念着刚刚被嘉龄所打断的句子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家庭有它自己的不幸……
纪远和可欣沿着人迹稀少的街道,向前面慢慢地踱着步子。雨在伞面上低吟,风在街道上穿梭。暮色堆积着,雨雾迷蒙,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这几条街道,他们早就走熟了,在这些街道上,他们已谈遍了嘉文的一切:身世、个性、嗜好、外表、人品和种种种种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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