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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拥着秦苏向山上走去,一路话不停口。
高大的文秀坊出现在眼中了。再往里去,就是玉女峰前殿洒花殿。这些自小便熟稔的景物,此刻如同利针一般,一根根刺入秦苏的眼中。让她不敢张目。时隔近年,她又回来了,然而此时心境大迥于往时,这次回来。她是有事要做的。
林文竞的一番话也在她心里涌起了波涛。
“师傅……一直在找寻我。”她默默的想。“她是担心我呢?还是要找到我,好问清胡大哥的下落?”想着,又摇摇头。林师姊说师傅想自己,那定然不是说谎。从小起,师傅就对自己爱护有加。她定然是担心自己在外面被人欺侮。
“她是不是还在怪责我?胡大哥的魂魄呢,该怎么跟她开口拿回来才好?”
心中纷乱如麻,一时又是惶惑,又是愧悔,感动中夹着期盼,欣喜里别有恐惧,种种心情,不一而足。
洒花殿正门已开,此时一行六七人正快步行来。秦苏举目辨视,却见是大师姊白娴,她听到讯息,领着一群师妹来迎自己。
“秦师妹!你回来了!”白娴远远就笑着打招呼。
“你这一次下山,就消失了九个多月,让我们好想!”她一把拉住秦苏的手臂,道:“好妹妹,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走,我带你回屋休息。师傅晚上要见你。”带着她进入洒花殿,摆摆手,让另一群弟子在门前止步了。进入殿里,她压低声音在秦苏耳边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师傅先前刚回来时,还很生气,后来,想你想得不行,带着大伙儿下山找你好几趟,这不,前天刚刚回来。她知道你回来了,高兴得……”她叹口气,道:“苏苏,师傅待你这样好,你可别要再伤她的心了。”
白娴是玉女峰弟子中年纪最长的,一向呆在师傅身边,待人从来都是温容相对,不笑不说话,很得人缘。秦苏听见她劝告,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想不到师傅竟然是这样的关心自己。自己先前还提防着她,倒是理会错了。一时喉间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娴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师傅没有怪责你,你也别想得太多了,先好好休息。”
几人过了洒花殿,穿过绫飞楼,向正殿玉华堂走去,玉华堂之后,再过碧叶洗心堂,便是众弟子休息的所在了。玉女峰房舍颇多,多散布在殿堂两边,那些外堂执事女弟子,寄居的僧尼女道,都是住在两边。秦苏和白娴等一干嫡传弟子,都跟师傅师叔伯住在后殿。
回来从前的小屋,看着屋里妆镜梳子摆放如前。秦苏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屋子里扫洒得很干净,小木桌上还放着自己爱吃的松子果儿。想来都是师傅的授意,床上的锦被,是前年夜里师傅给自己一针针纳的被角。
师傅待自己就像亲生的女儿一样,可自己呢?净做些让她伤心的事,这次回山,竟然还是别有图谋!一时之间,秦苏只觉得羞愧欲死,深恨自己为何这样自私。她现下只想好好跪在师傅面前,忏悔过错,求师傅罚责自己,然后,一辈子留在山上,好好学艺,侍候师傅。
可是……胡大哥呢?炭儿呢?秦苏又狠狠的咬住嘴唇。
她整颗心似乎被绞成了万千碎片,那是痛彻心扉的无奈和无助啊!情义难以两全,谁能告诉她,到底。怎么样作才是对的?
时辰就在她的矛盾煎熬中过去了,天很快就晚了下来。
白娴到房前叩门。问:“师妹,你起来了么?师傅让我来叫你。”秦苏从床上起来。拉开了门。白娴一见她,吓了一跳,秦苏哭了整整一天,两只眼睛肿成了通红桃子。
“你还好吧?”白娴问她。秦苏点点头,稍整了一下衣饰,跟着白娴向师傅房中走去。
师傅的房间离洗心堂不远。秦苏跟白娴穿过庭院,绕过花池,眼见着那排房间越走越近,不由得又踌躇起来。心中七上八下。待会儿看见师傅,该说什么?跟她告罪?还是痛哭?抑或是直接央求把胡大哥的魂魄拿回来?秦苏放慢了脚步。她实在没有勇气就这么去拜见师傅。
那夜里罗门教在路上伏击,自己非但不帮师傅他们抗敌,反而偷偷放跑了胡不为,思虑及此,秦苏就愧得无地自容。也不知师傅会怎样责怪自己……
秦苏咬住嘴唇,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白娴前走了几步,发现秦苏没有跟来,转身奇怪的问她。
秦苏摇摇头。心中思绪反复。就在白娴纳闷走回的这片刻间,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反正事情已经做下来,再逃避也没有用,还不如跟师傅好好说说。师傅若要怪责,就让她怪责好了,自己让她伤心。正是该罚。只是,胡大哥之事。须得跟她辩说明白,胡大哥是好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秦苏是相信他的,他决不会是杀害玉女峰几个师妹的凶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拢拢头发,面上现出毅然之色,跟白娴来到师傅门前。
“是苏儿么?进来。”听了白娴的叩门,里面一个声音说道。是师傅,声音里面有疲惫,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觉的激动。
“啪!”的一声,秦苏心中仿佛有一样东西破碎了。这个声音仿佛有甚么巨大的神力,顷刻间扫光了她所有的顾虑和勇气,扫光了她刚才筑起的坚强壁垒,让她忘掉所有拟好的说辞。她心中只被委屈给填满了。
眼泪不听控制,‘哗啦’直淌下来,秦苏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
“师傅!”叫完这声,她的嗓音便被呜咽堵住了,任由面上滚烫的水流汹涌四溢。这是她的师傅啊,是从小每个朝夕都与她相对的师傅,养育她疼爱她的师傅,在师傅面前,她还能有什么怨怼和怒气?所有的坚强和决心,在师傅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你回来了。”隋真凤看着徒儿微笑,她的眼中,也微微闪着光。
师傅老了。四十多岁的年纪,本不应有这么多白发。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秦苏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终于跪倒下来,放声大哭。她看得见,师傅在看到自己时,面上分明有一种如负重释的轻松。秦苏明白,师傅一直在担忧自己,直到亲眼看见自己仍好端端的,才真正放下心来。
“傻孩子,别哭。”青莲神针从座上起身,到下面扶起了徒弟。“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象什么话?”她替秦苏揩去面上的泪水,微笑道:“别怕,回来就好了。”
秦苏抱住师傅的腰,哭得畅快淋漓,这一年来的辛酸和委屈,此刻方得宣泄。等到片刻后被劝慰起来,她的泪水已经把隋真凤的衣襟都打湿了。
隋真凤吩咐下去,在房中安排了晚饭,让秦素陪她一起吃。
师傅没有怪责她,也不问她这一年的经历。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微笑,夹着秦苏喜欢吃的东西放进她碗里。然而,这更让秦苏感到羞愧。
默默扒了半晚饭,秦苏决定跟师傅明说。
“师傅,我……”秦苏放下碗,想跟师傅解释自己的缘由,“我知道错了。我放走胡大……胡……不为……不对,让师傅伤心……”
青莲神针摆摆手,微笑道:“苏儿,你已经长大了。对很多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主见,师傅不想对你做的事做评论,你自己把握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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