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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公子嘉开口说:“吕先生,你让本公子寻找的美女我已布置给属下,正在国内逐地逐级上报,不久就会送到,由吕先生逐一挑选。”
吕不韦叹口气,“我让公子所寻找的人,美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有魅力,有内涵,要有西施一样的献身精神,能够为公子完成大事。正如公子前不久让在下挑选的十名美女,尽管相貌都合格,但缺乏内涵,成不了大事。”
公子嘉也点头说道:“吕先生言之有理,那样的女子确实不易寻到,能不能加以培训,然后再从中挑选呢?”
吕不韦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秉赋气质情致意志是先天生成的,后天的训调只能增加一个人的能力与学识,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吕不韦说到这里,顿了顿,瞟一眼公子嘉,又试探说:“在下发现一个人具备条件,只怕有人不会答应。”
“只要有这样的人选,无论花多少金银,本公子都不吝啬,请问这人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公子府内。”公子嘉一怔,“你是说在下的贱内如意?”
吕不韦不置可否地说:“公子舍得如此才貌双全的美人吗?”公子嘉沉默不语,吕不韦开导说:“西施被送往吴国之前不也是越王勾践倾心的美人吗?勾践为报亡国之恨,忍痛割爱,为了不使自己对西施的容颜动心,每次接见她都令人将纱给西施遮面,最终坚定了意志亲自送西施给吴王夫差。自古女人是祸水,商纣宠妲己终于亡国,周幽王宠褒姒才演出烽火戏诸侯的闹剧,从而造成今天的诸侯割据,战国林立。西施对于越国而言,帮助勾践完成灭吴兴国大业,而对于吴国而言,岂不也是祸水?因此,灭吴之后,范蠡惟恐越王不忍,私下将西施杀死,后人流传范大夫归隐之时携西施私奔都是讹传,范蠡能看破红尘舍弃妻儿老小和高官厚禄,怎么会带走一个亡国之物呢?”
吕不韦见公子嘉似有所动,又进一步开导说:“秦称雄天下吞并东方各国之心自孝公以来就略露端倪,看今天之势,更是如箭在弦,倾六国之兵力能否抗秦实在难测。如果公子不以宗庙社稷为念也就算了,拥有锦衣美食过着华美的生活,出则前拥后戴,入则娇妻美妾,只是公子能否终身享有则值得担忧。当然,倾赵国之兵能够与秦抗衡更好,也不必出此下策令后人讥笑,只是长平一战赵国的精壮战士损伤过半,国内元气大伤,急需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富国强兵,然后再寻找机会报长平之仇。可是,秦国会老老实实等待赵国再次走向强大吗?没有人从秦国作内应,没有人在未来的秦王面前吹枕边风,这一切如何办到?”
公子嘉的心被说动了,他想到那个可怕的夜晚,眼前晃动着秦兵挥舞的长剑和滚落的人头,又仿佛置身于逃命时狂奔的马车上,他两眼充血,狠狠地把酒樽顿在几案上,刚想说“我同意”,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吕不韦知道公子嘉不会立即答应把自己心爱的人拱手送给仇敌,但从他的表情中约略知道公子嘉最终会同意自己的要求。于是,辞别回馆舍。月儿爬上树梢。
如意斜依窗前,透过窗格出神地望着一弯新月,自从被送到这里,她茶不思饭不香,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起初她觉得委屈,她哭她闹,她恨赵嘉无情无义,为了个人的一己私愤,为了赵国的江山社稷把她奉送给别人。但她也知道公子嘉是无奈的,明白自己在公子嘉心中的位置,公子嘉视她为掌上明珠,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了,失去她等于剜去公子嘉的一块心头肉。当然,如意更了解公子嘉是怎样的人,为情他可以舍弃生命,为义他甘愿牺牲爱情,为了赵国的宗庙社稷他又会献出一切。除了祖母和母亲以外,公子嘉没有向其他女性下跪过,更不用说一般女人了,但公子嘉向她双膝跪地,哀求她,向她讲述一个女人为国家甘愿奉献一切的故事。从此,她记住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叫西施。
如意以前没有见公子嘉流过一滴泪,但在送她的时候哭了,执着她的手忘情地哭了。公子嘉的泪让她感动,也让她心碎,她知道那泪是真诚的,是挚爱她的人的一颗水晶心。但那泪又是欺骗的,能够骗她为了西施的故事再上演一次西施的悲剧,不过,她愿意去做西施,当然不想名留千古,也不想让一个国家记住她,她只是为了倾盆的男人眼泪,为了不屈膝的男人下跪时的心碎。如意仅知道她所再次归属的男人是曾经落魄而今声名显赫的秦国公子异人,至于如何被送走她却一无所知,由吕不韦安排。提及吕不韦,如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有一些抹不去的似曾相识之感,究竟在何处相见过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迁徙的地方太多了。如意想找个机会同吕不韦谈谈,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的面。
如意仰望着窗外的一弯新月,又想起了故乡,想起了惨死的父母,也想起童年时度过的美好的时光。不知不觉,泪水爬满两腮,她微微叹息一声,心中念道:自古红颜多薄命,随它去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如意走到琴前,抚摸着琴弦,又弹起那首她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曲子。
一曲终了,如意仍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进一步说,是流连在那天真无邪的烂漫生活中。恍惚之间,如意觉得有人进来,猛抬头,见一个男人正站在面前。如意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正是那日在公子嘉府上见过的吕不韦。不待如意开口,吕不韦先说道:“我是被这美妙的琴音吸引来的,姑娘来到这里是第一次弹琴,对吗?”
如意微微一愣,没好气地说:“吕先生,我已不是姑娘,应该叫夫人对吗?”
“不,从现在起你必须明白你是姑娘,这里没有夫人,请你记住:那位如意夫人已经死了!”吕不韦不容置疑地说。
如意恼怒地瞪了一眼吕不韦,并没有说什么。吕不韦稍停片刻,略一思忖说:“无论你原来是什么地方人,你现在就是赵国人,你的名字如意也必须忘掉。为了将来入秦不忘记赵国,不忘记所肩负的使命,你就叫赵姬吧,只要想到或听到有人叫你这个名字,就记起公子嘉让你去做的事。记住,赵姬,就是赵国女人的意思,很好叫,也很好听,这虽然是个带有屈辱味的名字,也许这个名字能够载入史册名留千古呢?”
赵姬以沉默表示无声的反抗,吕不韦舒缓一下语气问道:“请问赵姬姑娘,你刚才弹奏的是何曲子?从哪里学会的?”赵姬见吕不韦的表情是真诚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曲子的名字,是幼年时在郑国阳翟向一位年长的大哥哥学的。”吕不韦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一下赵姬,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人是不是叫宝儿!左掌心有块黑痣?”
赵姬吃惊地盯着吕不韦,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认真地在吕不韦脸上搜寻着。吕不韦举起左手,一块铜钱大小的黑痣映入眼帘,赵姬惊喜地问道:“宝儿,你真是宝儿?!”
赵姬上前走了两步,点点头又摇摇头。吕不韦紧走几步,上前握住赵姬的手。
“你是玉儿,一定是玉儿,这个世上除了玉儿再也不会有人会弹这首曲子,那天在公子嘉府上我就应该想到是你,玉儿——”吕不韦把赵姬的手握得更紧。
二人重新坐下,倾诉别后之情。吕不韦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他和玉儿正在放风筝,忽然,玉儿的家人匆匆赶来把她带走了。接连几天没有见到玉儿,他去玉儿的家中寻找,得到的消息却是玉儿的父亲在战场上死去,她和母亲一起回外婆家去了。从此,他再也没有玉儿的消息。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吕不韦想到孩提时代那段天真烂漫的生活和那青春少年的萌动感情,他的心就怦然跳动,血液似乎也要上涌,略显不自然地问道:“玉儿,你后来的生活是怎样度过的?什么时候来到公子嘉的府中?”
吕不韦的问话触到玉儿的痛处,离开阳翟的生活使她不堪回首,母亲的再嫁,养父的好赌,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结束了,她沦落到社会的底层。母亲不堪忍受养父的打骂含恨死去,她在绝望中被卖为青楼歌女,几经辗转来到邯郸,凭着美妙的琴技被公子嘉欣赏,将她从青楼中赎出供养在府上。后来,她虽然被公子嘉收纳为妾,由于出身低贱一直遭到众人的讥讽和歧视,也许还包含着妒嫉,这又给她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做梦也没有想到,如今,公子又为了个人的私愤和赵国未来的命运,让她去做西施第二,说白了,让她用女色迷惑男人,毁坏一个国家。女人是祸水,可这祸水都是臭男人强加的,是男人强迫的,受男人愚弄,被男人玩耍,为男人做事,最终却落得一个坏女人的名声,不用说别的国家,就是当时越国的百姓谁又记起西施灭吴的功劳呢?最后等待她的是“亡国之物留之何用”,唉,女人——赵姬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将来的命运,无声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吕不韦见状,急忙致歉说:“玉儿,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觉得伤心就别说了,咱们谈点高兴的事吧。”
赵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吕不韦不知如何安慰她,过了好久,见赵姬情绪稍稍稳定,叹口气说:“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就像我们在阳翟的时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唉,可人总要长大,长大就有烦恼、有痛苦,为名为利为生存去奔波,去争斗,与同类厮杀,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赵姬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问:“你们男人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停止自己的所做所为呢?什么事都要在刀枪上见高低,在战场上见分晓呢?各国之间为何不能友好相处彼此互不侵犯呢?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是圣人倡导的,也是百姓向往的呀?”
吕不韦并不回答赵姬所提的问题,他只是轻轻摇摇头,似有所悟地说:“也许与人心的欲望有关吧,金钱、权势、地位、土地的追求占有永远是无止境的,这种疯狂攫取中必然引发各种大小战争,当然,许多人是被迫卷入进去的,做许多自己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就像公子嘉忍痛割爱舍弃你一样。”
赵姬幽幽地看一眼吕不韦,感伤而又带着几分哀怨的口气说:“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男人?自己没有本事争斗,凭女人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传扬出去也是一种屈辱。”
吕不韦不知这话是说公子嘉的还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想起一件往事。那天上午,他和玉儿到山坡上摘野花,突然,从灌木丛中蹿出一条大蟒蛇来,玉儿吓得直哭,他虽然十分害怕,却拿出一点也不在乎的神色,镇静地用大石块将蟒蛇砸死,然后为玉儿抹去眼泪,并安慰她说:别怕,有我呢,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你的,甭说是一条蟒蛇,就是一只老虎我也同样能把它打死。
现在想来,吕不韦的脸有些红,幸好灯光很暗,赵姬看不清他的脸。吕不韦有些内疚,公子嘉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配称作男人,而他自己呢,与公子嘉相比也好不了多少,玉儿虽然不是自己的女人,但自己在心中却比公子嘉更珍惜她,爱护她。可是主动提出将玉儿送给异人的正是这样一个爱护她发誓保护她的人,如果玉儿知道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不知要如何埋怨他呢?也许他会以原先并不知道她就是玉儿为借口,可现在知道了他应该怎样做呢?他不想再把玉儿送给异人,更不想把玉儿送回公子嘉府中,那样他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见一面都很困难,他想让玉儿永远留在自己府中,留在身边。吕不韦马上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公子嘉是决不会同意的。他宁可让玉儿给异人也不会让他再回到公子嘉那里,在异人那里他能够经常见到,他不能得到,哪怕能经常看上一眼也是好的,玉儿毕竟是他梦中的情人,是他豆蔻心灵的偶像,更何况如今的玉儿出落得实在让男人想入非非。如果没有许多条条框框约束着自己,吕不韦恨不得现在就把玉儿揽在怀里,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不愿。就像一个并不十分饥饿的人得到一份精美的食品是不会马上品尝的,想等到自己最迫切需要的时候。而女人又不同于食品,想法设方让她主动投入怀抱,那才是吕不韦想做的,他相信自己有这种魅力和能力。
吕不韦等待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那是晚春的一个午后,天气十分闷热,让人感到似乎不是春天,倒有些夏天的味道。赵姬独自在室内静坐一会儿,觉得十分憋闷,除了天气的原因外,她内心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自从来到吕不韦府中她再也没有享受过女人应有的乐趣。特别是她这样瓜熟蒂落的女性,没有男人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生命,生活的乐趣丝毫也提不起来。像今天这样明媚的春日,百花吐艳,沉睡一冬的蛇虫也知道溜出来找伴儿,更何况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呢?整个府中,服侍在赵姬身边的都是女人,她所见到的进进出出的人也是女人,惟一可以来到深宅后院的男人就是吕不韦。对于吕不韦,赵姬又气恼又埋怨,是他提出将自己送给秦公子异人的,如果不是吕不韦,也许她如今正躺在公子嘉的怀里呢?可是,吕不韦又是自己情窦初开时闯入她心灵的第一个男人,初恋是难忘的,当年在阳翟时她对吕不韦的情是不是叫爱,赵姬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终生不会忘记他。也许这是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那情叫友情,友情与爱情之间有绝对的界限吗?恐怕没有人能够回答得清楚。
在这个没有男人的生活圈子内,吕不韦是赵姬见到的惟一男人,她渴求的人选只能是别无选择的吕不韦,何况吕不韦并不令人讨厌,在许多女人看来,吕不韦的相貌体格应算得上较有男人味的那种。可是,令赵姬恼火的是吕不韦并不对她有所举动,甚至一个含情的眼神也没有。也许是吕不韦明白她的身份与担当的重任不敢造次。
赵姬自认为貌美超群拔众,只要见到她的男人一定会为她心动,否则这个男人生理上就有毛病,多日来与吕不韦的接触使她坚信吕不韦就可能是有这种毛病的人,不然他与自己相处这许多日子为何丝毫也没有非份的举动呢?
赵姬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声猫的尖叫,赵姬吓了一跳,猛抬头,见吕不韦正缓步从花园的小径旁走过。赵姬犹豫片刻,急忙绕到吕不韦必经之路的前头,装作随意在此赏花戏蝶。吕不韦边走路边盘算着心事,猛然看见赵姬穿一件白色轻纱裙在前面追赶蝴蝶,他怦然心动,暗自庆幸自己有眼光,这女人都能打动他这样的情场老手,更何况秦公子异人,异人年过而立却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对女人的渴求可想而知了。
吕不韦驻足观看赵姬在红花绿叶丛中捉蝴蝶,这让他回想起当年孩提时代一同嬉戏时的情景。赵姬也只当作没有看见吕不韦,只顾追赶自己的蝴蝶,冷不防,在扑打一个蝴蝶时扑到吕不韦身上,赵姬装作刚刚发现吕不韦的样子,施礼致谢说:“哦,吕先生,不,吕大哥,小妹一心追赶蝴蝶撞到了大哥身边,请大哥原谅!”
“玉儿太客气了,你我兄妹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呢!我刚好路过这里,见你在捉蝴蝶便没有打扰你,难得你有这样的兴致,何不多找几个侍女陪你玩,岂不更开心!”
“我一个人独处惯了,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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