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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看到卡尔特别开心。当卡尔在码头上看到凯瑟琳时,一把紧紧把她抱住,喊着:“凯瑟琳,我的宝贝。我就知道在这温暖地你会像鲜花一样怒放。我们一行男人会因你而神魂颠倒。我应该把你好好锁起——最好还得怀上孩子。”
她接受了他的戏谑。尽管他老爱开她的玩笑,但凯瑟琳知道卡尔是真心崇拜她,不单单因为外表。卡尔和凯瑟琳都来自美国中西部。他和他的高中女朋友珍尼,是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研究生中唯一结婚的一对。但珍尼没有再求学,去了教书,2年前怀孕时辞职。自打他们的孪生儿出生后,她和卡尔一直靠着他微薄的研究和授课助学金维持生计,那份助学金只能养活一个人。
凯瑟琳觉察到,大多数研究生都带着饥饿的鲨鱼般的攻击性,总是喜欢竞争,和每一个人比级别、奖学金、教职、办公室、性交往、住房大小、桥牌技术,甚至连进咖啡厅的位置也争得不亦乐乎。但卡尔不同,他好象她一直没能拥有的兄弟。没有他的友谊, 她或许无法坚持下来——卡尔也深有此感。
对于凯瑟琳,卡尔的到来多少驱散了一些麦提亚的他乡陌感。现在她感觉更能把精力集中到研究的准备工作上:查阅相关文献,参加研讨会,学习语言,听迈克尔关于如何克服野外不适和不便的讲座。即使很忙,她还是每天骑马游览庄园。有时,朱里尼会陪着她——或者是卡尔和丹尼尔——但一般是独自一人,享受孤独。她总是在骑装下穿着浴袍,骑完马后到庄园一里地外的小池塘里畅游一番。
现在凯瑟琳完全适应了麦提亚的生活,除了在纽约的伯纳德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读书外,凯瑟琳一直住在家乡芝加哥。在波尼奥这里,她这个黑美人和环境很相称。她很喜欢岛上繁茂的绿意和无穷的生命力,甚至连酷热也吸引了她。她尤其喜欢麦提亚,狂野的热带植物被精心修饰得井井有条,却无碍它原有的风貌。马来人热情的黑色肌肤让凯瑟琳倍感亲切。凯瑟琳的家庭是红头发、白皮肤的爱尔兰族裔,她却生来是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在小的时候,她还曾幻想自己是领养的小孩,但被家人劝服根本就没这回事儿,后来她认定自己是一位印度公主的后裔。少女时期,她又想象自己母亲被祖母家里的菲律宾电梯服务生或经常到家里吃饭的意大利歌剧明星勾引而生下了她。自从她长大懂事后,总对这些童年的幻想感到好笑。
关于自己的出身问题凯瑟琳一直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但随着她的成长,更大的相貌差异逐渐显现出来。凯瑟琳的母亲很早结婚,她很漂亮,选择了当一个贤妻良母,梦想着生一个如童话故事般可爱的小孩。凯瑟琳是独生女,却肯定不是母亲希望要的类型。
凯瑟琳记得母亲老是想把她笔直的头发弄成波浪卷,这时母亲一向优雅的声音总会略略显得急躁粗鲁;母亲亮闪闪的红色卷发下精致如洋娃娃的俏脸总会对自己唯一的孩子皱眉叹气;母亲总会忧郁地看着凯瑟琳轻盈小巧的骨架,似乎它对自身的名节构成了威胁,“你怎么会这么瘦骨伶仃,凯瑟琳。好好吃你的饭,你都长成罗圈腿了,我想你肯定是有佝偻病。”又黑又瘦又丑,根本不是她母亲想要的孩子,还有什么更糟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歌唱的种子》第六章(2)
真相却是,凯瑟琳一直很漂亮,尽管瘦小、害羞了点,只是那时她自己不知道,到了现在也无法真正相信。镜中可爱的样子和内心深处的童真对她都那么陌生、疏远。
虽然在高中时代有许多男生追求,凯瑟琳那时没有男朋友。上了大学,当她最终决定接纳男人进入生命时,她选择了别的女人都看不上眼的男生。那时她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告诉自己,那些男的更有学识,更具创造力,只是大多数女人不懂得欣赏而已。她没有爱人,因为她的男友都只是她寻求安全、依靠和柏拉图式精神交往的伴侣。直到读本科时候,伯纳德,大学一个心理学教授,本人也英俊倜傥,直白地告诉她应该有更好的男人陪伴时,她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没有真正的爱人,原因都在自己身上。教授本人原想取代某人位置,尽管失败,但作为凯瑟琳尊敬的人的教诲,还是令她有所触动。
她开始接受成功的魅力男士。尽管追求者众多,但凯瑟琳在感情上一直无法完全献给任何男人。在遇到大卫前,她一个男朋友换过另一个男朋友。但她似乎在这些恋爱关系中总有所保留,不单单肉体上,精神上也是,对大卫也不例外。她答应嫁给大卫,更多是出于考虑而不是感觉。对真正爱上一个人绝望后,凯瑟琳决定给自己找一个合适、安稳的归宿。大卫正是理想的选择:他英俊、睿智,和她有共同语言。所有的朋友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起来那么完美,结合后肯定也会美满,凯瑟琳是这么设想的。因此,她接受了大卫的求婚。大卫给她带来了安稳,直到三周前遇到了迈克尔?斯坦福。
今天还是阴雨绵绵,凯瑟琳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里的桌子上,尽量不去想讨厌的潮湿。前面墙上高处,一只印尼家家户户常见的壁虎正扑向一只飞蛾,一起跌落到地板上,嗖地溜走了。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吊扇努力地搅动着几乎凝结的空气,但无济于事,汗水仍涔涔地顺着鼻子和下巴往下淌,滴落在笔记本上,打湿了本上的字印。凯瑟琳好不气恼,决定休息一下,去骑马溜达溜达,管它下不下雨。
走到马厩时,雨停了。她牵出“上将”——一匹高头快马,往池边骑去,决定痛痛快快地游个泳。在马厩远处,斯坦福家族和村子共同耕作的甘蔗田整齐地一直延绵到河边。工人们正忙着砍蔗收割,根本顾不上避雨。除了橡胶和牲口,斯坦福家族和村民一道分享麦提亚的收成:稻谷、椰子、水果。但单橡胶一项,他们已富甲一方。
骑程中,凯瑟琳看到迈克尔的灰骟马绑在一棵树上。她知道他肯定也在田里劳作。最近几个星期,她有机会近距离了解迈克尔。尽管她尽量避免和他有个人接触,但还是经常看见他,而且还渐渐被他打动。尽管表面看起来文静、严肃,迈克尔却是一个充满干劲、直爽、富于创造力的男人,对自己的信念充满了激情。他冷峻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汹涌澎湃的热情使他在年仅三十岁便作出了卓越的学术贡献。他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浪漫地热爱着自己研究的原始部落人群,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她感觉到他向往了解别的土地、别的文化。和她一样,迈克尔对麦提亚总是带着疏离和陌生感,似乎他不属于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天生幽默,经常自我解嘲,迈克尔在每件事情上表现出的激情或许会让身边的人感觉吃不消。幽默充当了缓和剂,刚好调节了迈克尔可能过于强烈的竞争欲和热情。他很诚实,有时太诚实了,他无法忍受以牺牲他人为代价的社交游戏。凯瑟琳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在早前开研讨会时的一段插曲。唐纳德?席巴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学管理团成员,大约和迈克尔同年。他曾邀请凯瑟琳做他的研究助理。(为了显示独立,凯瑟琳没有跟家里要钱读书,打算自己挣钱完成学业。)她得体而富建设性地指出一些批评意见,认为自己理应这么做。无奈这位席巴博士从来无法好好接受别人的建议,而且还是出于自己心仪的美人之口,竟在学术上固步自封,死也不肯改正。凯瑟琳也意识到,自己得辞职身退,尽管自己很需要这笔薪水。席巴博士永远无法原谅凯瑟琳比自己更具学养,现在,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贬低凯瑟琳,经常对她冷嘲热讽。这种嘲讽很难防范,因为它们总是以玩笑面目示人。在开计划研讨会时,席巴博士又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弄得哄堂大笑。甚至连深知席巴博士用心的卡尔也忍不住笑个不停。而迈克尔却正襟危坐,嘴角动也不动。
《歌唱的种子》第六章(3)
相反,他仔细打量了席巴博士一番,转而用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说道:“您是为了某件事在生凯瑟琳的气。自从您来之后,心中的芥蒂一直无法消除。我猜想这是否与凯瑟琳出色的学术能力有关。”边说他的眼睛边盯着席巴博士,声音依然温和:“这并不公平。论资历您比她高,她无法还口,所以请您停止开这类玩笑。扪心自问,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我想答案您自己心里清楚。”
整群人陷入了沉默。席巴博士静静地和迈克尔对视了一会儿,避开挑战,转移了话题。但这件事把席巴博士和凯瑟琳的恩怨摆到了明处,从此席巴博士再也无法倚老卖老地冷嘲热讽。凯瑟琳很感激迈克尔,但他还是一直和她保持距离,不单单对她,对别人也一样。他并不是害羞,他总是彬彬有礼,友善对人,无话不说,却总是避免谈及自己。
凯瑟琳到了池塘,突然意识到自己整个路途中都在想着迈克尔。又要下雨了,她下了马,站在池塘边上,手里挽着缰绳。树丛中风声簌簌作响,弄得“上将”很不自在。她不想游泳了,没有阳光照耀的池子显得深不见底,阴森恐怖。
她担心迈克尔,为什么会这样?云层下黑漆漆的池塘如眼睛般空洞地盯着她。她端详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似乎池中的人影或鱼儿能帮她解决这个疑问。但她找不到答案。她轻轻地投下一枚石头,转身离去。石头击碎了倒影,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她骑上马,动身回马厩。开始下雨了,很快她被瓢泼大雨打得全身湿透,但她并未在意。她纵马疾奔,沿着归家的小径绝尘而去。孩提时代的凯瑟琳活泼而略显狂野,但长大成人后,她变得内敛保守。而现在,她却在一条泥泞小道上骑快马,座下小巧的英式马鞍潮湿滑溜,一个不小心跌下马,她将再无法收集博士论文资料。但她仍一意孤行,鞭策着马儿跑得更快。她对自己和马儿很有信心,做女孩的时候,她喜欢和马一起玩,是一个老练的骑手,但直到三周前来到麦提亚时,她有好多个年头没骑过马了。
她母亲不喜欢马,是父亲每周带她到公园骑马。那时侯每周一次的公园独处是孩提时最美好的时光。父亲是一个风度翩翩,机智幽默的美男子。举手投足都蕴藏着运动员般的矫健,衣着打扮也独具风格,优雅大方。出于本能的贵族风范,他对美好精致的事物充满热情:无论是艺术、马匹还是女人。凯瑟琳一直很爱父亲,但他并不爱她。在他看来,爱是父亲的责任,但他却无力承担。他把几乎所有的爱献给了母亲,似乎他也并不真心想要个小孩。
父亲总是把凯瑟琳当成大人看待——还是当成一个成年男子。和女人、孩子在一起他会很不自在。他自己本人失去了母爱和童年,出生没多久便成了孤儿,年纪轻轻便得自谋生计,靠着不懈努力和天赋头脑,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和丰厚的金钱回报。他对那些自甘堕落的无能之辈嗤之以鼻,抱持着强烈的传统道德感。凯瑟琳猜想这可能是因为父亲从小生活在天主教孤儿院以及暧昧不清的出身问题所致,但父亲从来不谈及这些。
凯瑟琳年纪还小的时候便意识到父亲并不爱她,但父亲表现得无可挑剔,所以她把责任都归结于自己。她想,如果自己表现完美,或许能让父亲喜欢自己。所以在父亲重视的学术界她一直孜孜以求,追求成功。直到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像母亲那样拥有父亲的爱时,她的学术耕耘也有了丰硕成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歌唱的种子》第六章(4)
来到五尺高的马厩围栏时,凯瑟琳打量了一番,决定不绕路从前门进去,而是打算直接翻过栅栏。她将坐骑对准栅栏的方向,策马扬鞭,朝前冲去。“上将”对凯瑟琳完全信赖,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把自己托付给了缰绳上那双坚定的小手。凯瑟琳和马飞奔着,当“上将”跳离地面时,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门口。马儿高高跳起,腾越了栅栏,一种久违的自由飞翔的快感充斥着凯瑟琳的胸膛。马和人稳稳当当地落在马厩平整的沙地上,她踱着马来到门口,跳了下来,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晕,牵着上将进了马房。两个马童热烈地朝她鼓掌,迈克尔也站在门口,手里挽着马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微笑着看着凯瑟琳,眼里充满钦佩。
“真是美妙的一跳。”他赞美道,没等凯瑟琳来得及回以微笑,转身进了钉房。当她卸完鞍进钉房时,迈克尔已经走了。
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吃晚饭的路上,凯瑟琳在大厅遇到了朱里尼。
“我一直在找你哪!”朱里尼高兴地说,“明天我准备和卡拉一起去巴塔维亚,你跟我们一块去吧。我去见我姐姐玛吉特,然后再去采购一番。”
凯瑟琳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在这个充斥着大量准备工作的时候,朱里尼却准备和卡拉去巴塔维亚,未免太不负责任。“不,我想不去了。”
朱里尼继续说道:“那你得帮我查认一下这些阿斯玛特的标志,好吗?”她递给凯瑟琳一叠相片,记录着长矛、工艺品、村落和村民。“席巴博士要在两天内完成。”
凯瑟琳皱了皱眉头,“这些得你自己做吧?”
“现在就别计较啦,凯瑟琳。”朱里尼娇嗔道:“你也知道,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贸然离开。而且你一向工作比我出色的啦。”
还不等凯瑟琳同意,朱里尼走出了客厅,把照片留给了凯瑟琳。凯瑟琳气恼地进了房间,把照片扔在桌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朱里尼分担责任了,如果不是因为朱里尼的父亲查尔斯爵士的关系,朱里尼老早就会因学业问题被逐出研究组。
凯瑟琳把头发挽起来,在浴缸中盛满冷水,整个人泡在水中,看着自己的膝盖,心情随着皮肤一起慢慢地起了摺。她气恼地看着浴室的门,洗衣女工把她的两条礼裙晾在了门上。除了第一天晚上穿的长黑礼裙外,这两件是她带来的仅有的裙子了。选择这两条裙子除了因为凉爽轻便外,还因为朱里尼特别叮嘱她在麦提亚晚餐的着装礼仪:男士西装加领带,女士穿礼裙。尽管这两条裙子合乎了礼仪,却不合她的心意。她穿腻了这两条裙子,和斯坦福夫人每晚的衣着相比,显得那么老土。卡拉的衣服肯定购自巴黎,而凯瑟琳却连唇膏都没带一支,因为她在家里很少用到,所以也没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现在外表对凯瑟琳却至为重要。她猛地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身体,披上浴巾,跑过凉爽的瓷砖地板,拿起一件印花礼裙——这件最近最顺手。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后,她把头发打个髻,来不及往镜子里看一眼,跑上天台摘了两朵栀子花,胡乱戴在头上。
她走进书房,发现只有卡尔一个人,站在书桌边上,正在浏览查尔斯爵士的旧文章。卡尔的领带悬在脖子上晃悠着,衬衣袖子挽过手肘,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搭着西装上衣,又湿又皱。卡尔的单身汉习惯连最好的伦敦裁缝的手艺都会糟蹋成破烂的垃圾袋。他现在穿着的这件白衬衣是在新加坡后街小巷一个中国裁缝那花几个小时赶制的,看起来邋邋遢遢,正如卡尔内心期盼的一样。他把衣服当成了他对财富和权力看法的声明,也包括了他对每晚着正装进餐的愤慨。
《歌唱的种子》第六章(5)
“以前我们着正装吃晚餐只是在星期天下午啊。”第一天到斯坦福庄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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