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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脾气暴躁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吃软不吃硬——而熊廷弼就是那九个的其中之一!看到门生在自己膝下哭得死去活来,又联想到门生与女婿在朝廷获得的截然不同的待遇,熊廷弼心一软,也就应了辽东巡抚的恳求,不仅上书朝廷为辽东巡抚做保,还给张大少爷去了一封家信,威逼张大少爷这个在朝廷里声望如日中天的得意女婿出面,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做保——结果也是自然的,书信被快马送到宣大后,张大少爷顺手就带进了茅坑使用;具保奏书送到京城后,魏忠贤则是马上扔进了火炉里,并破口大骂道:“熊老糊涂!真是越老越糊涂!如果不是看在咱家亲儿子的面子上,咱家还真想让你第三次从辽东滚蛋!”
“熊督师确实是有点老糊涂了。”前来转呈熊廷弼奏章的王永光也附和道:“真不知道熊督师是怎么想的,他第三次出任辽东,两年下来付出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把建奴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再坚持半年,光是饥荒就可以把建奴全部饿死!结果却功亏一篑,熊督师竟然还没有看出到底是谁在中间搞鬼,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老东西,他还不是沾了咱家亲儿子的光?!”魏忠贤极为自傲的说道:“建奴控制的土地上,粮食能涨到三十两一斗,关键还是咱家那个亲儿子横扫了科尔沁草原,把上百个鞑靼部落都给打怕了,不敢再卖粮食给建奴,断绝了建奴的粮食来源!否则的话,就凭他上任之后打那几场小仗,能把建奴逼到这地步?”
“九千岁,卑职认为,熊督师第三次出任辽东督师后,还是有一些功劳的。”王永光说了一句公道话,“兵家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熊督师之所以打的都是小仗,是因为建奴知道他能打仗,不肯来碰他的霉头,所以两年下来,熊督师才一直没有大的战绩,但反过来说,熊督师也在无形中为朝廷省下了许多军费,确保了山海关安然无恙。”
“那咱家那个亲儿子,战功又怎么这么显赫呢?”魏忠贤不屑的冷哼道。王永光苦笑,答道:“九千岁,一般人谁敢和探花郎比?咱们大明别的将军,都是能不打仗尽量不打仗,不愿拿自己的脑袋去冒险——也就是探花郎了,鞑靼联军刚惹到他,他就马上冲进草原,把无辜不无辜的鞑靼部落打得落花流水,杀得草原血流成河,战功能不显赫么?”
“关键还是咱家的亲儿子有本事啊。”魏忠贤沾沾自喜的说道:“要不是陕西那边的贼乱越闹越大,离不开猴崽子镇守,咱家早就把猴崽子派到辽东去收拾建奴了。”
王永光一笑,正要再拍几句马屁哄魏忠贤高兴,门外却奔来一个小太监,向王永光说道:“王堂官,你的副手袁侍郎来了,说是有辽东的军情急报。还说事关重大,请你立即呈现给九千岁老祖宗!”
“辽东的军情急报?”魏忠贤和王永光同时跳了起来。魏忠贤吼道:“快,叫袁可立进来,直接向咱家奏报!”
小太监急忙领命而去,片刻后,兵部侍郎袁可立就被领进了魏忠贤的后厅中,刚一进门,袁可立就神色慌张的说道:“九千岁,王堂官,大事不好,宁远军队哗变!新任辽东巡抚毕自肃被乱军绑架,不堪受辱,已经自杀身亡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宁远兵变
毕自肃确实是非同一般的倒霉。做为一个立场比较中立的非阉党官员,能够鱼跃龙门当上一任巡抚,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卓越政绩和公正廉明,还有曾经担任过宁前道参议的经历和宽仁慈厚的性格,所以才被派到辽东来担任巡抚,给熊廷弼和毛文龙这两个狗熊脾气的炮筒子当和事老。只是毕自肃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上任不到十天情况下,竟然就被兵变逼得自杀身亡。
毕自肃是在三月二十八这天从前任辽东巡抚手里接过这个职位的,卸任后,前任辽东巡抚立即打马连夜去了山海关,到恩师熊廷弼麾下祈求庇护,根本就没象其他官员一样,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给毕自肃介绍同僚,帮助继任者迅速熟悉情况。不过还好,孙承宗担任辽东督师时,毕自肃此前曾经在宁远干过一段时间,对大部分的文武官员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毕自肃也没去指责前任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召开会议,与同僚部下互相熟识,准备迅速融入角色。不曾想四月初一这天召开会议时。宁远诸将刚一到齐,伸手就向毕自肃讨要军饷——四月份的军饷。
“各位将军,军饷当然发。”毕自肃也没推辞刁难,还很诚恳的说道:“只是本官刚刚到任,对军队情况还不了解,士兵的人数也还没有清点过,等本官确认了各支军队的编制,还有清点了士兵的数字,就马上把军饷发给你们。”
毕自肃决定统计了士兵准确数字之后再发军饷,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宁远军队的士兵数量,对大明朝廷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迷,不管是魏忠贤派到这里来搀沙子的宁远监军胡良辅,还是一直看前任辽东巡抚不顺眼的宁前道御史李应荐,都始终没有摸清楚过宁远军营里到底有多少士兵,朝廷给前任辽东巡抚的四万五千编制,到底被吃了多少空额,所以借着这个辽东巡抚换人的机会,不管是魏忠贤还是兵部尚书王永光,都想通过毕自肃摸清楚宁远军队的真实情况。而且毕自肃也不是故意刁难,三月份的军饷已经发了,现在才四月初一,四月份的军饷即便拖到月底发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宁远军队每个月发军饷的时间,也要由毕自肃说了算。
尽管毕自肃已经做好了苦口婆心对宁远众将解释的准备,可毕自肃绝对没想的是,他的话音未落。在场的宁远将领居然二话不说,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绝大部分文职官员也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只剩下毕自肃和宁远监军胡良辅、宁前道御史李应荐三人,在会场里大眼瞪小眼。面对这样的局面,毕自肃当然是怒不可遏又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毕自肃只得和比较靠得住的胡良辅、李应荐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这些丘八。可是让毕自肃措手不及的是,刚过了午饭时分,宁远城中的军队就发生了哗变!一群接一群如狼似虎的乱兵闯进巡抚衙门,高喊着欠债还钱的口号,在巡抚衙门里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毕自肃也在措手不及下被乱军绑架,捆到了宁远城的城楼上。
毕自肃被五花大绑捆到城楼的柱子上时,宁远城里已经彻底乱了套,成群结队的乱军在街道上横冲直撞,高喊着‘毕自肃故意不发军饷,我们不如反了算了’的口号,到处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毕自肃从京城带来的仆人和亲随首先遭殃,当街被砍成了肉酱,私人财物被抢劫一空;还有宁远的粮仓钱库也被乱军砸开,官仓里储存的粮食和银钱同样被扫荡一空。不过最惨的还是前任辽东巡抚的对头李应荐,他被乱军堵在巡抚衙门的后花园里,当场活活打死,他在宁远的家人也被杀得干干净净,居住的宅院更是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同样和前任辽东巡抚做对的宁远监军胡良辅则在混乱中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与此同时,毕自肃本人也在城楼上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残酷折磨,数以百计的乱军士兵借口他故意克扣军饷,对他不仅是百般侮辱,拳打脚踢,还丧心病狂的把他的耳朵和鼻子割掉,又拎来马桶,将桶中大便小便浇满他的全身,素有清廉直名的毕自肃遭受如此侮辱,自然是羞愤欲死。
四月初三,收到消息的熊廷弼率领大军兵临宁远城下,镇压叛变,只可惜此刻的宁远城早已经落到了叛军手中,熊廷弼若要强攻,势必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毕自肃也在叛军手里,如果强攻,必然危及毕自肃性命。无可奈何之下,熊廷弼只得派遣使者入城谈判。要求叛军放下武器,开城投降,叛军首领杨正朝和张思顺则向熊廷弼提出了三个投降条件,第一,立即下发军饷;第二,保证不追究叛军所有成员的任何责任;第三,要求熊廷弼上书朝廷,严格惩处克扣军饷导致兵变的毕自肃,请袁巡抚回来,继续当辽东巡抚。而熊廷弼当然只能答应第一个条件,还有保证只处理少量手上沾有命案的叛军士兵,叛军同样不答应,结果谈判破裂,熊廷弼也只能下令攻城。
熊廷弼军动手准备攻城,宁远叛军也毫不犹豫的搬出红夷大炮,瞄准了熊廷弼的军队,眼看大明军队就要自相残杀时,前任辽东巡抚站了出来,请求亲自出城谈判,劝说叛军投降。极不情愿看到明军同室操戈的熊廷弼思量再三,也只好点头同意,而前任辽东巡抚孤身入城许久后,终于带出叛军投降的新条件——要求熊廷弼上书朝廷。赦免叛军所有人的死罪,保证不杀叛军一人,那一切条件都可以商量。否则的话,宁远叛军宁可与熊廷弼拼死一战,也绝不投降。而且辽东巡抚又自告奋勇的提出,以自己为人质,换出被叛军扣押的毕自肃,熊廷弼犹疑再三,迟迟不敢做出决定。
迫使熊廷弼同意叛军条件的是来自建奴的压力,差不多是在同一天,已经从朝鲜回师的建奴主力兵临海州城下。同样归辽东巡抚直属的海州明军士气崩溃,不战而降,建奴一举夺回当年被辽东巡抚借来的海州,又掉转马头西进,兵锋直指锦州城。而同样归辽东巡抚管辖的锦州军队也蠢蠢欲动,派出代表与锦州守将祖大寿和吴襄交涉,要求熊廷弼答应宁远军队提出条件,否则的话,建奴大军兵至锦州城下时——锦州军队将拒绝作战。面对这样内外交困的局面,熊廷弼也没了办法,只得同意叛军条件,向朝廷请旨赦免叛军赦免,辽东巡抚也再度大义凛然的孤身入城,以自己为人质,换回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毕自肃,只是毕自肃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早已心萌死志,刚一得脱自由,就跳下了宁远城墙,自杀谢罪。
消息传到京城,大明京城的百姓官民算是全慌了手脚,人人都害怕叛军与建奴勾结,直接兵临山海关下,到时候,建奴还有了宁远城的红夷大炮解决攻坚难题,熊廷弼还能不能守住山海关,也是一个大问题了。惊恐之下,京城的大户富商纷纷搬运财物南下,准备逃到江南去躲避战火,大部分的文武官员则是一边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一边疯狂上表上奏,弹劾已经死了的毕自肃治军无能,辜负圣恩,要求将毕自肃戮尸追罪,株连满门,同时再度启用前任辽东巡抚,稳定辽东局面。只有少数主战官员主张武力镇压。让大明战神张好古率军赶赴山海关,御敌镇叛!
“皇上,魏公公,不能迟疑了。”主战派的首领朱纯臣直接在金銮殿上大吼道:“马上下旨,让宣大总督张好古率领屠奴军赶赴山海关,协助熊廷弼镇压叛乱,抵御建奴!张好古是我大明的当朝第一名将,他到了山海关,保管建奴不敢南下一步,宁远叛军也不敢再倒行逆施!”
“臣附议。”已经升任太常寺少卿的余煌也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皇上,魏公公,惟今之计,要使辽东局面不致崩溃,只有将张好古调任辽东,方能外挡建奴,内镇叛乱!”
“臣附议!臣附议!臣也附议——!”不得不承认,张大少爷在大明朝廷上的战神之名,确实是如日中天,面对这样的局面,不仅与张大少爷交好的官员群起建议将张大少爷调到辽东,就连张大少爷的对头冯铨、还有一直看张大少爷不顺眼的曹于汴和陈新佳等东林党官员,也都认为只有张大少爷能够逆转现在的局面,恳求明熹宗尽快下旨,把张大少爷这条疯狗从宣大拉回来,放到辽东去咬建奴和叛军去。
与官员们号召征调张大少爷回京的狂热情绪截然相反的,以前辽东一有战事就念叨张大少爷怎么不在辽东的明熹宗和魏忠贤却默不作声,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倒是兵部尚书王永光站了出来,语气沉重的说道:“各位大人,你们的提议都很好,将张好古调往辽东,是可以外挡建奴,内镇叛军——可是,张好古现在离不开宣大啊。”
“宣大也出事了?”张惟贤察言观色,失声惊叫道。王永光摇头,苦笑着说道:“有张中正坐镇,宣大倒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可兵部昨天晚上刚刚收到宣大的告急文书,陕西乱贼高迎祥率贼军十万余自兴县西进,有进犯太原的企图,张好古为了确保汾水防线安全,已经派出了满桂率军南下太原,准备迎击高迎祥乱军!更糟糕的是,除了高迎祥的贼军之外,张好古派到察哈尔草原上的细作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建奴已经派出了使者出使察哈尔草原,面见蒙古汗林丹——张好古怀疑,建奴很可能将要以喀喇沁草原和科尔沁草原为诱饵,诱使蒙古林丹与我大明反目。为了预防万一,张好古一边亲率重兵坐镇宁武,随时准备抵御鞑靼进犯,一边向朝廷请旨,由他派出使者与林丹联系谈判,巩固盟约,以免建奴与林丹达成联盟。”
“这么说来,张好古现在是绝对不能离开宣大了!”满朝文武一起脸上变色。魏忠贤点头,阴阴的说道:“咱家那个猴崽子不仅不能离开宣大,现在他也需要时间,他的屠奴军刚刚扩军,起码需要半年时间的严格训练,才有可能和屠奴军一样能打。”
“那现在怎么办?”唯一的指望落空,不少官员都象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怏了下来。魏忠贤的神情更是失落,半晌才无精打采向明熹宗拱手说道:“皇上,奴婢认为毕自肃治军无方,贪污军饷,导致宁远兵变,进而导致海州失守,应该将毕自肃抄家问罪,以抚军心。前任辽东巡抚……,官复原职,仍领辽东巡抚,统率关外诸军。”
“皇上,魏公公,我弟弟冤啊!”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毕自肃的亲哥哥毕自严大喊一声,冲出班列双膝跪下,嘴还没有张开,眼泪就已经滚滚而落,大哭说道:“皇上,我弟弟他冤啊!他上任才三天就发生了兵变,怎么能说是他贪污军饷导致兵变吗?先不说我弟弟家里,穷得连一床没有打过补丁的棉被都没有,就算他想贪,也没时间去贪啊!皇上,魏公公——,你们……,你们要凭良心说话啊!”
说罢,毕自严拼命磕头,痛哭失声,满朝文武,无不落泪。明熹宗也没有追究毕自严话里的怨上之意,呆坐了半天,明熹宗才哽咽着说道:“准奏,忠贤,你去拟旨吧。毕爱卿,你弟弟的妻子儿女,就拜托你了。”话音未落,明熹宗也已经是泪流满面,挣扎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离开金銮宝殿,不忍心再去看毕自严伤心欲绝的痛苦神色……
毕自肃生前就住在京城里,锦衣卫前去抄家也非常方便,可是等到抄家清单整理出来后,去抄家的锦衣卫却个个哭成了泪人——毕自肃的所有家产,包括房东退还的房租和一顶自购的竹制官轿折价在内,总共只有八两六钱四分银子……
……
辽东巡抚官复原职的圣旨送到了辽东后,宁远城中的混乱顿时消失,成千上万得到赦免的宁远士兵高喊着‘吾皇圣明’的口号,重新回到军营,接受辽东巡抚的调遣指挥,辽东巡抚则借口建奴兵围锦州,一边伸手向朝廷要粮要饷,一边亲自率领大军北上,增援锦州。而建奴闻得辽东巡抚复职,也迅速撤去锦州包围,连仗都不敢和辽东巡抚打,迫在眉睫的辽东危机,也随之完全化解。
辽东危机倒是顺利化解了,可是辽东巡抚的报捷奏书送到京城后,魏忠贤却气得差点把那份奏书给撕了——老成精的魏忠贤不是毛头小伙朱由检,可不会上这个当。暴怒之下,魏忠贤吼道:“给熊廷弼去一道公文,叫他尽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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