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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脸,美滋滋地想,狗日的谁有派?不该发的财发了,不该娶的女人也娶了,人世就是这般说不来的奇妙。
夜里闹洞房的时候,远远地赵小乐看见朱朱来了。她腋下夹着小红包儿,红着眼睛,好像哭过。赵小乐乱了方寸,怕朱朱给他搅了婚礼,就猫在人群里让人将朱朱打发走。
不一会,那人捂着脸蛋子回来诉苦:“俺挨了一巴掌。新郎官儿不出面怕是哄不走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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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乐气哼哼地骂道:“真败兴!”就哆哆嗦嗦地去了。
朱朱见赵小乐来了,只管红着脸蛋子不言语。赵小乐忙将她拉进房里,狗咬刺猬不知咋张嘴了。朱朱见了披红戴花的新郎官,不觉开了心窍,说:“小乐哥,妹子给你道喜来啦!你却派人打发俺……”
赵小乐慌了,支吾说:“俺没别的意思,怕你……”
“俺不是夹尾巴雀儿,吓唬吓唬就飞了!”朱朱歪着脑袋说。
“你想干啥吧?”他说。
“道喜!你小子甭把人看扁喽!赵小乐,俺稀罕你这个人,得不到你,是俺命不好,俺认啦!俺绝不会给你婚礼添乱的!”朱朱眼神儿柔和下来,连声气也细软了。
赵小乐胸膛一热:“这还像个妹子样儿!”
“小乐,俺不管你有没有媳妇,俺永远对你好!”朱朱说着冷不防亲了赵小乐一口。
赵小乐吓得直打冷子,一动不敢动。朱朱捧着红包包,眼泪就下来了。她不敢大声哭,只在嗓眼里打哽儿:“小乐,俺知道你心里没有俺,可俺也来啦!你有钱,啥也不缺,俺也没啥送你。这是俺一针一线缝的红包包,算是俺的一点心意!”说完,她捂着脸哭了,跌跌撞撞地跑了。
赵小乐愣了愣神儿,缓缓揭开红布包儿,看见里头被疙疙瘩瘩的红枣和栗子塞得满满实实。“枣栗子”,在老蟹湾取“早立子”的谐音,是古朴而实在的婚礼祝福。这野丫头心眼倒不赖,他眼眶子一抖,鼻子就酸了,深深的眼骨窝里涌出泪来。他捧着红包包,急急地追出门去,朱朱早没影儿了,只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暗处渐渐小下去。
他喊了句:“朱朱——”在暗夜里默默站了很久。
赤潮闹起来的时候,米秀秀画了一张好画。
这是米秀秀到北龙港以来画得最好的油画。海水是红的,红色海水像落了一地的红枫叶,又像是泼在地上的血,有一种自然灾害中人类抗击灾难的严峻美。她的画得到了不懂画的姑夫的肯定。
自她结婚后,姑夫熊大进把话给她说在明处了,眼下他还在工作,等老了不能动了,就跟她和赵小乐搬到一起住。米秀秀很尊敬姑夫,她很欣赏姑夫对爱的忠贞,这是那一代老知青才做得出来的。她有时就逗小乐,有一天俺死了,你能像俺姑夫那样吗?赵小乐搂紧了她,发誓说你死了俺也不活了。米秀秀笑着说,俺不信,俺前脚去,那个发廊老板朱朱就该顶上来了。你赵小乐行啊,那么多女人追你。
赵小乐设工夫跟她十嘴,工地上来回跑船的活儿也够累人的。有时他就想,自己名义上是个海港工人,可还是驾着自己打渔的白茬船,跟当渔民有啥两样呢?他找熊大进说,海港建成了,可得给俺弄个体面的活啊!熊大进笑着问他,什么差使体面?赵小乐就扭头问米秀秀。米秀秀说,你嗓门儿不错,将来做个调度员挺好!赵小乐就说,俺当调度员!说着,他眼里就有了神往。
这天晚上,父亲赵老巩与徒弟们住船厂去了,赵小乐回家时,米秀秀要去学校值夜班,她叮嘱他,下雨时关窗子别淋了她的画。赵小乐满口答应着,却没有心思看她的画。他越发看不懂了,她的画中只有几幅画海港建筑工人的画,他看着还挺像。赵小乐赖在床上,抬起那张带着海腥味的脸,瞪着女人闪身出去了。她身子一点不板,腰肢柔软,书念多了,连走路的姿势也都活了。她像一团虚幻的白影飘去了,甩下刚出海归来的赵小乐一人来熬漫漫长夜。
米秀秀整日东按葫芦西按瓢地忙,完完全全沉进她的艺术世界里去了。前院的一间空房原是老爹挂太极斧的屋子,这会儿给她当了画室,那里她创作的画幅摆得满满当当,赵小乐一走进那画室就别扭,再看画也寡了味儿。他怀疑米秀秀是不是又添了烦人的毛病,跟画贼亲,见他连个屁也很少放一个。老子从工地屁滚尿流地赶回来,还不是恋娘们的热被窝?她可倒好,不是半宿拉夜地画画儿,就是值班儿,连玩起床上活儿也他妈那么没劲儿!赵小乐恨天怨地地在心里骂着,一张一合地扇着大鼻孔,不长时间便眼皮一瞌,呼噜震天入梦去了。
四更夜,雷声雨点大作,雷声焦干哑闷,雨声湿润重浊。喀嚓一刀闪电,直捅老天爷的肚子,又挑出个响雷扔下来,赵小乐被雷激得打了个颤子。凉风袭进,窗帘子气吹似的鼓起了肚子。他揉着酱麻色的眼睛,看见窗外泼而了,雨水在楼顶存不住,哗哗流下,在窗前结成一张宽阔的薄亮的水帘子。道道坚闪劈天裂地,映得窗前的雨水像鞭杆子。“这毬雨。”他摸出手电,穿着大裤衩子出来,院里已是盈盈满地的水。他顺手扯一块塑料布,钻进厢房里,拉亮灯,他就傻眼了。屋里没脚脖子的水,几乎将四菊的摩托车漂起来了。
厢房的门是买车后扩修的,门坎子是活动的。前天对门子的老母猪犯圈溜进他家院子,将厢房的门坎子给拱折了,恰好赵小乐进院,将猪一棒擂走,要不然非将车“啃”了不可,门坎子他可忘记安了,雨水就忽忽涌进来了。“他奶奶的!”不知他是骂猪,还是骂自己,又赶紧猫腰搬些散砖来,严严实实地在门口搭起一道埝,又捧来细沙将砖缝泥住,屋里外的水就全隔开了。他撸了把水涝涝的脑袋,抓起一个脏兮兮的破盆子,哐叽哐叽地向外淘水。
这时天已大亮,雨停了,风还在吼。米秀秀慌慌失失地回来了:“小乐,画室窗户关了没有?”
赵小乐站在车前,木着脸,心一格登。
“你聋啦哑啦?”她问。
“厢房发河啦,谁顾得上你的画室?”赵小乐自觉理亏,却气不打一处来,也敢噎她了。
米秀秀风快地跑进画室。窗户大敞四开、滴滴答答地掉着雨珠儿,屋地一片狼藉。地不很温,但挨窗子的五幅油画全被雨水洗了,画面模模糊糊几乎泡丢了模样。这几幅是新画的,《赤潮》是她最满意的,正因为没于透,她才故意打开窗子吹的。这下算完了,米秀秀双膝一软,蹲在画面前,双手抖抖地摸着画框子,胸脯子一起一伏,眼忽地湿了,她说不出话来。久久地,她厉厉地吼:“小乐,你给俺上来!”
赵小乐晃晃悠悠地上来了,一副狼狈样儿。米秀秀站起身儿吼道:“你看,画都泡啦!俺昨晚咋跟你说的?”
“不就几幅画儿,至于么?晴天晾晾呗!摩托车都差点漂走哇!俺的姑奶奶!”赵小乐说。
“晾晾,浇烂了晾个屁!”米秀秀火气十足。
“那就再画吧!”他说。
“画,那么轻巧么?你真没用,就是随手关关窗子的事儿……”她这回可不依不饶了。
“谁让你值夜班呢?没空跟你罗嗦,俺得到挖泥船上去呢!”赵小乐急赤白脸地扭头便走。
“你给俺站住!”米秀秀一张脸绷得充血:“你还倒打一耙?你还有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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