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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圣——驾!”“随着这一声喊,狼谭率八名侍卫列队而入,一个个身着蟒衣,腰佩宝剑,气字轩昂地升阶进堂,径直走到康熙面前叩头行礼:“万岁,请降旨发落!”
这一下,整个大厅里的人,全都被惊呆了。蔡亮道和刘清源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了一下便低头跪了下来。跟着众人也噗噗通通跪了一地。那周云龙先是目瞪口呆,像庙中土偶一样钉在地下,这时眼睛一翻,瘫倒在地。康熙瞥了一眼周云龙,气愤他说道:“好一个府尹,你也恶贯满盈了。小毛子,取纸笔来。”小毛子连忙呈上随身带来的诏书,康熙就着几案写了,又盖上随身玉玺,交给刘清源:“你这个县令官不大,却懂得守法惜民,办事也很有主见。这诏书付给你,现在,就由你去大同府任职,依律办了这奴才,然后,将这案申报吏部、刑部。魏东亭,发驾!”
康熙皇帝微服出巡,惩办了民怨沸腾的大同知府周云龙的消息,轰动了沙河堡小镇,连同那个晚上,店主被杀,刺客遭擒的事一起,在民间飞快地传开了,农夫、土子、商贾、香客,交口称赞天子的圣明。康熙的勤政、惜民和明察秋毫,大内侍卫的刚武勇猛、机智能干,都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眼看着圣驾踪迹已无法隐瞒,又听说刺客正在山上等着,连一心挂念顺治先皇的太皇太后,也不再坚持向前走了。当日午后,新上任的大同知府刘清源带来了兵丁,护送着车驾向京城返回。
可是,半路上康熙皇帝再一次“金蝉脱壳”了。他扮做应试的举子,青衣小帽,只带了魏东亭做为“伴当”,离开了车驾队伍,悄悄来到了固安县境。
固安县近在京畿,驻防的旗营是魏东亭的属下。尽管如此,魏东亭仍十分小心。路过城外营盘时,他专门进去向管带嘱咐一番,这才和康熙打马进城。
此时已是酉初时分,店铺都上了门板,巷口卖烧鸡、馄炖、豆腐脑儿的都点燃了一团团、一簇簇的羊角风灯。叫卖声在各个街口、小巷深处此呼彼应,连绵不绝。
看着这太平的民俗景象,康熙饶有兴致地说道:“这里的叫卖和北京就不一样,倒引得人馋涎欲滴哩”。魏东亭正急着寻一个下脚的店,怕康熙又和往常一样随便乱转着找人说话,听康熙这么说,就腿搓绳儿答道:“前头就是个老店,咱们就住进去。主子想用什么,叫伙计出来买,岂不是好?”康熙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头“随你。”便跟着魏东亭走进一家“汪记老店”里。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店伙计,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黑竹布褂子,雪白的袖口略向上挽,显得十分干净利落。他刚在灯下落了帐,一抬头见魏东亭和康熙一前一后风尘仆仆地进来,忙起身离了柜台。一边让了座儿,一边沏茶,口里不停他说着:“唉呀,二位爷,怎么一去就是几个月,这才回来?准是发了大财!昨个我还寻思呢,小店里什么地方侍候不周到,得罪了二位老客,住别人那儿了呢!不想您二位还是惦着咱们老交情,又回来了!这回可得多住些日子了,”他一边不停他讲着,一边递过两条热毛巾请他们擦脸,又端来两盆热气腾腾的水来,“二位老客先洗洗脚。等安置了住屋,小的再弄吃的来!“这一大堆的话既亲切又夹着“抱怨”,弄得康熙一脸茫然之色。
魏东亭淡淡一笑,店家这种招揽顾客的把戏见得多了。当下也不说破,边帮康熙洗着脚随口就道:“要一间上好的房子。干净一点,不要杂七杂八的人搅扰,我们歇一晚就走,多给房钱。那边西屋里是做什么的那么热闹?”
“回爷的话,西屋里住着几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他们几个正会文呢。还有一位做生意的杨大爷住他们隔壁。爷要是嫌闹得慌,后院里还有一间大房子,又偏僻又干净,只是房价高些……”他罗哩罗嗦还在往下说,康熙已穿好了靴子,起身对魏东亭道:“咱们当然住大房子,走吧!”
吃过晚饭,康熙踱至前院散步,见魏东亭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便笑道:“你这样奴才不像奴才,伴当不像伴当,也过于小心了。这个店还能出了事?”
“到底是生地方,不过事是出不了的。方才我已在院里看了一遭,这里面住的,多是应三月春闹的举人,也有几个生意人,这个店牌子也很老……”说着,见康熙进了西屋,便跟了进来。
这是三间一连的大套房子。四个举人围坐在桌子旁。一个面目清俊的中年客商坐在靠墙一张椅子上,双手抱着盖碗,正看得入神。康熙见几个举子正在静坐沉思,谁都顾不上说话,便微微一笑向商人轻声问道:“他们像菩萨似地坐着干什么?”
“正打谜语呢!”
“啊,多承指教。您贵姓,台甫?”
“不敢,免贵姓杨,贱名起隆。公子,您呢?”
“姓龙。”
因为满座的人都专心致志地动心思,康熙不便多说话,便在杨起隆身边坐了下来,观察着这几个举子。原来,他们用《易经》和《四书》的成句在打谜语。一个清瘦的举子,思维敏捷,正赢得满意呢,外边又闯进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后来居上,又把瘦子给打得连连败北,全军覆没。康熙看着看着不禁想起自己的老师伍次友,他今晚若在这里,恐怕满屋的举子都不是对手呢。
就在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坐在康熙身边的杨起隆,忽然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大银,丢在桌上:
“二位大才,令小可十分敬慕。我这里出上一点小利物,博二位一笑如何,不过先要请教二位贵姓,台甫。”
胖举人站起身来。打量一下杨起隆,谦逊地说:“蒙这位老兄夸奖,实不敢当。小生李光地,福建安溪人。”
杨起隆尚未答话,却见刚才输红了眼的瘦书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兄台是伍雅逊老宗师的高足。小弟陈梦雷今日得识尊颜,输的痛快,输的值得。来来来,咱们认个乡亲吧,我也是福建人。”
魏东亭悄悄地在康熙耳边说:“主子,他们说的伍雅逊,就是伍次友先生的父亲。”康熙听了暗暗点头,既欣赏李光地的才华,又喜欢陈梦雷的豪爽。
杨起隆似笑非笑地对李光地和陈梦雷说:“二位如今联了乡谊,不才这点利物,又当如何处之呢?”
陈梦雷听杨起隆的话暗含讥讽和挑衅,轻蔑地问:“依杨掌柜的尊意,又该如何呢?”
杨起隆并不生气,却说:“我也来请教二位一番。”随口又说出了谜面:“端午雄黄,仲秋月饼!”
陈梦雷脱口而出:“杨掌枢不愧是个买卖人,您这谜底是《易经》上的一句话:节饮食。”
“好!花和尚拳打镇关西。”
“不知者以为肉也,其知者以为无礼也!”
“高才,高才,在下佩服了!”杨起隆忽然收起了笑容:“请再听这个:铁木耳荒田废地灭衣冠!”
李光地脸色一沉,正要答话,却见陈梦雷拂袖而起,将银子推还给杨起隆:“人各有志,何必如此相逼,我和光地甘拜下风。”说完拉起李光地来,“唉,扫兴得很,走,光地兄,到小弟房内煮酒清谈吧,小弟做东!”
二人手拉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杨起隆撂在那里,十分尴尬。
康熙急步追了出来,向李光地和陈梦雷叫道:“二位请留步!”
“啊?什么事?”
“恕在下愚昧,适才见二位并非回答不出,却像是有难言之隐:可否将谜底见示?”
“小兄弟,你很机伶。”陈梦雷笑道:“此谜并不难猜,只是此时此地我们又不便作答。他出得很刁钻!”
“到底是什么呢?”康熙盯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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