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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内阁分庭抗礼,正大光明的干涉朝政。现在要是李娘娘也站在冯保这一边,铁了心的干涉朝政,咱们还真动不了这条煽狗。”
“说得不错……”赞许的看一眼韩楫,不愧是自己的头号谋士,句句说到了点子上。高拱缓缓道:“仅就冯保高踞御座之事,是动不了冯保的。”李贵妃宠着护着冯保,皇帝更是不会介意。这种在外臣看起来大如天的事件,在小皇帝母子看来,八成是不值一提,还要怨言官们借机生事,居心不良……
“你们有什么好办法?”高拱把问题抛给韩楫和雒遵,这是他的一对智囊。
“学生愚见,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雒遵道:“既然冯保难对付的原因,是有皇帝和李娘娘的宠信。皇帝还小,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娘娘这座靠山。我们得想办法,把这座靠山搬开,让李娘娘支持我们,然后自然手到擒来。”
“伯通怎么看?”高拱微微皱眉,不予置评,望向韩楫道。
“雒兄的说法,学生不敢苟同,”韩楫摇头道:“师相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巴结奉承非您所长,硬要学他们临时抱佛脚,只能是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不是明智的举动。”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下)
“嗯……那依你之见呢?”高拱望向韩楫道。
“向李娘娘表达善意自然重要,但不能指望她就不护着冯保了,”韩楫冷静道:“毕竟冯保对她控制内宫,和外廷联系,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我们只能寄期望于,她在我们向冯保动手的时候,反应能不那么激烈;对既成事实,能不那么困难的接受。这样不仅会使我们的行动顺利轻松,更关系到日后的宫府关系。”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在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还是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打对方的七寸,焉有不胜之理?”
“唔……”高拱赞许的捻须颔首,问道:“那我们的长处在哪里?冯保的七寸又在哪里?”
“我们的长处,自然是人心了。”韩楫的语调充满自信:“师相的人品功劳堪比周公伊尹,在朝中深孚众望,百官无不为您的马首是瞻。更何况,您还是先帝钦定的托孤大臣,首席顾命,只要我们行得正、做得端,公道自在人心,百官一定会坚定站在您的身后,我们科道更是甘为马前卒,为您扫平妖氛,有进无退!”他这一番慷慨陈词,让众人都有些热血上头,仿佛将士听到战鼓,随时准备冲锋一般。
“至于冯保这条毒蛇,一直善于隐藏自己,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大都事涉宫墙之内,也不是没法弹劾他。”韩楫却还保持着冷静道:“然而单单靠弹劾,是无法一击致命的,因为他有护身符。”
“你是说李娘娘?”雒遵插嘴道。
“不。”韩楫摇头道:“后宫干政向来是大忌,李娘娘想要护他,是得下大决心的。只要我们处置得当,为了国体和自己的声誉,她不插手的可能性要更大些。”顿一下道:“冯保的法宝是司礼监……”说着看看高拱,才低声道:“皇上年幼不能理政,批红权自然落入司礼监,也就是冯保之手。”
高拱的脸色果然变得极为难看,韩楫这番话,戳中了他的痛点。可不是么?国朝的政治是有法不依的人治,本来就充满了弹性,因此司礼监的职权,没有确定的范围。名义上司礼掌印太监是‘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秉笔太监‘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朱’。事实上他们的职权,可以无限的扩大。掌理章奏是一个上下其手的机会;照阁票批硃,是对于内阁票拟的谕旨,用朱笔加以最后的判定。这本是皇帝自己的事,但遇到皇帝不负责任,‘批朱’,也就是批红权,便落到司礼秉笔太监手里。这种情况下,内阁之拟票,不得不决于内监之批红,而相权转归之内宦……武宗时候,司礼太监刘瑾甚至把章奏带回私宅,和妹婿、食客共同批答,这是北宋以降的宰相都不敢做的事情,但这些胆大妄为的太监,就可以利用皇帝的不负责任,和手中的批红之权,达到大权独揽,为所欲为的目地。
现在小皇帝只有十岁,连穿衣服都不利索呢,对已经事实上掌握了司礼监的冯保来说,肆意妄为的条件,甚至比他的刘前辈更好。但高拱不是李东阳,哪能受得了被一个太监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屈辱?
“本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便看到前朝这一弊政,就订出了大明律条,宦官不得干政,还铸造铁牌悬于宫门之外!太祖皇帝法度严谨,扒了好几个胆大妄为的太监皮……”想到这,高拱一挺身,在太师椅上坐正,双目如电扫过来,疾声问道:“大明律文仍在,为何却成了空文?”
“在于政事糜烂,纲法名器不具……”几人大摇其头道:“做臣子的没有尽到责任,才使寺人钻了空子。”
对这种套路化的答案,高拱很不满意,大摇其头道:“如今的朝廷,可以算是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为何还有被阉竖篡权的危险?”
“积重难返。”宋之问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是一方面原因,”高拱恢复了他杀伐决断的刚明,捋着胡须道:“但最重要的一条,是君道不明。当年海瑞上《治安疏》,开篇名义,便说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这句话让人茅塞顿开,一个国家要想政治清明,不仅要为臣者循臣道,还要为君者行君道,只有君臣合道,才能上下一心,不被小人钻了空子。甚至老夫窃以为,国有妖孽作祟,被阉寺窃取权柄,大都是君道出了问题!”
这种话,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年代,可谓是耸人听闻了。要不是阳明心学传播多年,不管是不是王学门人,大都沾染了些‘我心为主,不拘礼法’的习气,怕是三个学生要坐立不安了。但现在也只能是缄口听着,没一个敢接腔的。
高拱并没有察觉到,三位门生已经产生了心悸,兀自在那里大发感慨道:“如今新君固然天资聪颖,但不过冲龄,又深居九重,见识尚浅,一时也不能明辨是非。这正乃君道不明之际,这既是天下的不幸,却又是天下的大幸。只要我们这些顾命大臣,科道言官,一方面克尽职责,悉心教导,凡有圣上不明事体,放旨有乖于律令者,正词直谏,以裨益政教。另一方面,把权力从阉寺手里收回,直到皇上亲政,自然就没有宦官乱政的空间。”说着他看一眼韩楫道:“你方才说到点上去了,司礼监只是为皇上传递文书,照圣意批朱的书办而已,现在皇上尚且不能亲政,岂能由着他们胡作非为?所以我们第一要做的,就是把批红的权力,从司礼监收回来!冯保没了批朱的权力,还不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可是一切奏章都要经过司礼监,现在皇上还小,都是冯保批红!”雒遵转不过这个弯来,道:“……”
“老夫自有主意。”高拱已经成竹在胸了,冷冷一笑道:“想跟我斗法,他还嫩了点!”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政变正急剧的酝酿之中,沈默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暂离了漩涡中心。新君登基的第二天,他便奉旨前往昌平,视察大行皇帝的陵寝工程。中国自古就有‘宰相修陵’的惯例,这是一种荣誉和责任,本应该高拱来担当的,但首辅大人现在哪敢离开京城,沈默便主动替他担下了这差事。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次辅大人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窝躲清静呢。别说,他还真有点这样的想法,自从回京以来,数月时间里,他都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眼见着沃野平畴,青葱一片,还真有点逃出樊笼,心旷神怡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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