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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鲈鱼也好、白蚬也罢,更别提银鱼了,这些游在水里的精细之物,虽美味无双,却仿佛太过飘渺,若菡吃着正好,却让有些饥饿的沈默不太满足,因为太不充饥了。
但马上有热气腾腾、酱红诱人的整只猪蹄端上来。那掌柜的道:“相传沈家‘家有筵席,必有酥蹄’,这道万三蹄,便是当年沈万三待客的佳肴,公子不妨尝尝。”
吃了一肚子精细,看到这肉香四溢的猪蹄,不光沈默,就连若菡也是食指大动,只是两人都是斯文人,不可能学那樊哙,将整只猪蹄膀捧起来咬。
好在那掌柜只是炫耀一下,并不想为难他俩,见两人露出发愁的表情,便献宝似的上前,将两根贯穿整只猪蹄的长骨中,取一细骨轻抽而出,那猪蹄煨到火候十足,蹄形竟纹丝不动。掌柜的便以骨为刀,娴熟的划过蹄膀,便将其整整齐齐地划分成适宜取食的一块块。
一边将小块的万三蹄盛盘,奉给二人,那掌柜的一边诉说掌故道:“话说当年太祖皇帝来沈家坐客,沈万三便以此招待,当时太祖便问他这个怎么吃啊,因为当时就是这样,整个没切开的蹄膀。如果沈万三用刀,那太祖皇帝可以名正言顺的治他的罪了。”朱乃本朝国姓,如果用刀就是杀猪,那是要掉脑袋的。
“沈万三多聪明的人啊,灵机一动,便用这法子解了皇帝的难题。”掌柜的接着道:“皇帝吃了觉得很好吃,就问他:‘万三啊,这叫什么名字啊?’沈万三一想,不能实话实说是‘猪蹄膀’,不然又犯讳了,于是一拍自己的大腿说:‘这是万三的蹄啊!’于是这菜便由此得名。”
往常讲到这里,客人都会哈哈大笑,即使再矜持的,也会赞一声‘急智啊’!但奇怪的是,这两位客官,面上却流露出悲哀的神情,让掌柜的自觉说错话了,赶紧打住话头道:“不打扰二位了,二位听个曲吧。”
沈默夫妻俩才发现,有那父女俩早等在边上,便没有反对。
见他俩默许了,那年方二八,一身纱衣的女儿,便来到桌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其父就吹响了声色优美的苏笛,待到前奏罢了,那女儿顿开喉音便唱。
只是听着听着,沈默便皱起眉头,他虽然于音律一道不甚精通,可也能听出,这唱腔悲戚哀怨,似有满腹郁结不得倾诉,竟让人闻之落泪。
“别唱了!”那掌柜也听出来了,愤怒的过来,一把夺过老者的苏笛道:“可怜你们才让在这卖唱,却唱这些丧门曲?扰了公子爷的雅兴,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见那父女俩不住的磕头请罪,沈默心生怜悯,道:“唉,掌柜的,不要苛责了。有道是‘曲为心声’,若是心中郁愤,再欢快的曲子也会不自觉唱凄了。”说着招招手道:“老丈这边坐,咱们说道说道。”这话却是对那老爹说的。
见公子爷都发话了,掌柜的自然不会再骂人,拍拍那老爹的膀子道:“还不快过去?”
“哦,小人遵命。”那老爹诚惶诚恐的起来,低着头小步上前。若菡也起身,招呼那小姑娘道:“来,小妹妹,咱们到别桌坐着说话。”那小姑娘本在瑟瑟发抖,但见到若菡这种仙子一样的人物,登时就忘了害怕,乖乖的跟着走了。
沈默让掌柜为老者添副碗筷,又亲自为他斟一盅‘十月白’,笑道:“喝了这盅压压惊,然后再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老者受宠若惊,双手端着酒杯,在沈默温和的笑容里,仰头一饮而尽,便擦擦眼角,有些动情道:“公子爷好人啊,老汉那点倒灶的屁事儿,就不拿出来饶您雅兴了。”
沈默呵呵笑道:“你却不知,我外号‘没事儿忙’,最喜欢的是官闲事,最不怕的就是找麻烦了。”
第四一七章 做得伪君子,做不得真小人。
“呵呵……”老汉被他逗笑了,却仍然矜持着不开口,倒是边上掌柜的,忍不住道:“你这老汉,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不讲我替你讲!”
沈默笑道:“这样,你也坐,咱们边喝边谈。”
那掌柜的不客气坐下,也给自己倒一杯‘十月白’,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老者是昆山县人,名唤魏有田,膝下有子有女,家中积有田产,原属中上和美之家。然天有不测风云,只恨歹人惦记,有同县无赖孙五者,妄称魏家田产为‘己业’,奉献给豪门贵官家。魏家自然不服,告到官府。谁知县令亦曲意奉承大户,竟将其田产悉数判给了贵官家。
投献分两种,一种是自献,另一种就是这妄献,前者尚有自保之意,后者却是奸人攀附权势,邀功取赏的法宝。他们以有主之田,谎称家业或者无主之业,投充贵官家为家人、奴仆、庄头,仗着贵官家的权势,勾结官府,坑害百姓,殊为可恶!
魏家遭此无妄,其三个儿子自然不服,扬言誓死保卫家业,数度击退前来接收之人,终致泼天大祸,几十官差前来,当场打死一个,其余两个被抓走,投入大牢。老汉的妻子心疼的一命呜呼,只剩下父女两个,也被驱逐出昆山境内,任其自生自灭。
听掌柜的讲到这,老汉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哽咽的接过话头道:“前日流落至此,多亏了掌柜的好心收留,还允许我父女在此卖艺。”‘叫花昆山’的招牌,并不是全贬义,还说明昆山人人能弹会唱,走到哪里都有一口饭吃:“只是心中难过,无法自抑,扰了公子的雅兴……”
沈默缓缓摇头,问道:“下面怎么办?”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父女俩想先在这练练技艺,然后一路卖艺北上,去京师告御状。”老者显然是纯朴的,不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沈默闻言微微皱眉道:“县上面有府,府上面有省,省上还有东南总督,为何舍近求远,去千里之遥的北京告状?”
“不去北京不行啊。”老者神色黯然道:“那家人家势力太大,总督也不敢惹。”
“什么人家?”沈默心头一动,问道。
“松江徐家。”掌柜的插嘴道:“那孙五已经改名叫徐五,投身在徐府为奴了,徐府随即给他一大笔银子,命其在原籍开张典当铺面,继续为非作歹,以图利一方!”
“太放肆了!”沈默一听便沉下脸色,一拍桌子道:“他在松江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还把手伸到我苏州来了?”
两人只以为他在发泄义愤,都没有多想,魏有田接着道:“都说徐阁老是官居一品的副相,恐怕总督也得被他管着吧?所以我琢磨着,要想告出个名堂来,就得上北京,找皇上告状去。”
沈默心说,我得那个乖乖呀,可千万别去给我添乱,万一真让有心人知道了,那是要出大乱子的……目前的政治均势,是他愿意看到的,既有利于胡宗宪抗倭,也有利于自己做一番事业出来。
但他毕竟不是个混账官儿,还干不出派人暗阻群众进京上访的矬事儿。想一想便道:“老魏你其实不必跑那么远,昆山县归苏州府管,你告的又不是徐阁老,而是一个冒名投献的混混而已,相信府尊大人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只管去府城告状吧。”
“府尊大人?”谁知两人连连摇头道:“谁不知府尊大人是徐阁老的学生,胳膊肘子岂能往外拐。”那魏有田还愤愤道:“要不是多了这层关系,那孙五也不会想到投献徐家,县太爷也不一定这么偏袒!”
沈默这个汗啊,合着自己倒成帮凶了。
这时那掌柜的突然道:“我们长洲县出了位海青天,出了名的不畏强权,不妨找他告状……”
话还没说完,却被沈默打断道:“海青天确实能为民伸冤,可被府尊停职禁足,自顾尚且不暇呢。”心说要是告到海阎王那里,小事也得变大,大事就得破天!所以他得想法打消这个念头:“况且他是你们长洲县令,也管不着他们昆山县。”
听了他前半段话,两人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愤怒之情,皆是愤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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