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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敏一拍额头笑道:“不妨碍最好,不妨碍最好,省得老夫这大冷天里再奔东奔西的;叫过船老大,吾自会吩咐!”
任天琪大声道:“沙乌儿,请船老大过来一下!”
门帘掀起,田木佐进来,见过礼道:“回爷,船老大正在安排事务,片刻就到。”
任天琪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瞧了一眼田木佐。
柳承敏一愣,揉了揉眼睛又瞧了瞧田木佐,问任天琪道:“贤侄,这不是三眼观音西门清远的徒弟吗?何时汝又收得其为奴的啦?”
任天琪见这事非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尴尬笑笑,道:“就这两rì的事。木佐,见过大先生!”
田木佐上前见过柳承敏,退出船舱。
大先生瞧着任天琪,如有所思,淡淡道:“这三眼观音可不是个善茬的主啊!……后生可畏啊!生儿当如贤侄汝啊,可惜老夫只有一女,又已早去了,哎!”
任天琪惊讶道:“令爱已早去了,这是为啥呀?莫非是因为生得病了无药可救的了?”
柳承敏长叹一声,抬头瞧着舱门口,目光呆滞无神,思绪万千,久久不可回神,红润的脸上满是悲痛与愧疚,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任天琪一见,明白是自己无意间挑起了大先生內心深处的悲痛,唤起了其人生的苦难回忆,忙起身深施一礼,轻声道:“请大先生莫怪,晚辈确是无心唤起了你老的不快!”
柳承敏摇摇头,转回头笑道:“坐下吧,没什么的,这些事皆已过去好多年了,老夫自己亦几乎已是给忘记了。哎,难得今天咱爷儿俩有的是时间,又闲着无事,老夫便好好讲讲我这奔波忙忙碌碌的一生,吐吐老夫心头这几十年来的苦水。你俩就只顾给老夫整点茶水一旁好好听听老夫这辛酸的往事吧。”
大先生抬头瞧了一眼任天琪与冬雪,一本正经道:“老夫这辈子可从没对别人说起过自己的昔rì之事的,你俩可是头一次啊。”
任天琪双目发光,惊喜的扭头瞧了一眼冬雪。
冬雪自是忙起身给柳承敏沏满茶。冬雪亦是兴奋得很。
要知大先生柳承敏驰名江湖数十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其的名望靠的不是其傲然天下的万贯家财,也不是其不入流的三流身手,凭的是其对天下事无所不知的灵通与敢为天下先,敢作敢为的江湖正义。可其的出生,其的富可抵国的钱财又是如何得来的及这一生的经历又当如何却又没几个人能知晓的,堪为江湖一谜。如今柳承敏自己想倾心一吐,众人自是求之不得的了。
柳承敏喝口茶,道:“老夫家世代居住在河北沧州城北柳家庄,老夫在家排行老二。家里祖上颇有些钱财,丰衣足食,但亦不算得是当地的巨富。老夫兄长乃天生作买卖之人,其将家里的所有银财只用于贩运粮食,倒卖军马与经营生铁三种生意之上,短短十年,靠着金宋间战火不断,狠狠的赚了一把,十年后便已是沧州当地上数的大户了。可不巧的是兄长英年早逝,三十二岁便已归天了,只留下一幼子与年轻的嫂嫂。
其时老夫闻报不得不中断学艺回家主持家里大业。那时老夫年方一十六岁,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为了维持这个家,老夫那时自是没rì没夜的在外四处奔波,将家里的钱财全放在了贩运军马与购置生铁之上,又与金宋两边当官的广结人脉。那时可真是财通四海,rì进万金啊。东西南北的道路上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老夫的车夫船夫就有千人之众;不到五年,金宋调和罢兵,老夫已是赚得满钵而归了,已是沧州的首富了。
老夫是个知足常乐之人,见好就收,自不想再作那刀头上舔血的军马生铁生意了,便盖起了聚贤山庄,开办了许多的钱庄,布庄,粮店,布店。二十一岁那年,在嫂嫂的安排撮合之下草草的完婚成家了,婚后亦是小两口恩爱甜蜜。
因老夫习惯了在外面走动,又好爱打抱不平,故难得一年中有几rì在家的。等老夫再回家时,女儿已是三岁了。老夫自是对其母女无比的疼爱。可有一rì竟发现妻子耐不住寂寞却早已红杏出墙,与外面一走得很近的本家勾搭成jiān了。老夫抱着女儿去问嫂嫂。嫂嫂碍于妻子的雌威竟不敢出声指证。我也本想宽恕妻子的不忠的,怎奈妻子却叫人暗中将嫂嫂给毒死了。老夫我亦是幸免未死。老夫后来凭自己的本事杀了那对狗男女,就在家陪着女儿,看着她快快乐乐的成长到一十六岁。十三年来,老夫从未出得远门,亦从未想过再续娶一房,生怕女儿再遭受一点儿的委屈。
在女儿一十流岁那年,老夫便为她寻了家门当户对的文武双全的郎君。老夫本以为自己已作到了一个作父亲的责任了,便又离家外出一年。老夫外游回来后不久,女儿却是遭不明之冤而死,姑爷亦不知去向。老夫未多作调查便认为是姑爷下的毒手,一怒之下就杀了姑爷全家。不料后来得知竟是自己错怪了姑爷,却早已酿成了不可弥补的苦果。
老夫自那时起便对家里一切均不再感兴趣,索xìng就将家里一切全交给已长成的侄子与管家打理,整年在江湖上四处飘荡,一心为江湖伸张正义,终rì里忙忙碌碌,混混庸庸的,也不去思念那已远去之事。”
柳承敏说完,已是老泪涟涟。
任天琪与冬雪亦是叹息不已,这老天究竟是怎么的了,怎么好人就没得好报的!
任天琪轻声道:“老爷子,其实你老亦不用太多伤悲了,一则事情已过去这么长时光了;再则令爱地下有知的话,也会知道老爷子你这许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悲痛,埋怨与自责之中,早就不记恨你了;再说,人之贵贱,命之长短,是天命使然,并不会以你我等之意念为准的,你老又何必过多自责的!”
柳承敏摇摇头,道:“不对,这一切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终究是一生也不得解脱的,是我自己作的孽啊!上苍早晚是要给我报应的!这是勿用置疑的,老夫一直在时时刻刻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也只有到了那一rì我才能最了得到解脱的。往rì里我总以为,我如果成了沧州首富,我如有了很多很多的钱财,就是给了家人最大的幸福,就是给她们争光了。如不是我整rì里在外奔波想着赚钱,孩子她娘就不会孤独得红杏出墙,嫂嫂她就不会冤死,女儿她就不会无怨无故屈死,老夫亦就不会犯下如此大错,永远抬不起头来,回不得家去。哎,老夫眼下是有家难回,无脸再见家乡父老啊,又有何面目去见得姑爷!”
柳承敏道:“老夫现下才明白,钱财功名的啥的,均是些虚无缥缈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人世间维有家庭和睦,身体健康,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比啥都强,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挥之不去的欢乐,这才是人一辈子的追求!”
任天琪冬雪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柳承敏瞧了二人一眼,苦笑道:“你两个娃娃还小,万事才刚起始,可千万不要将这功名钱财看得过重,千万可不要走老夫我的老路啊,那样子可就活得太累了,不值得的!”
任天琪冬雪二人点点头。
柳承敏探手入怀自怀里取出一块碧绿的荷花状玉件,摸了摸,瞧了瞧,深情道:“小女如是还在世,亦已三十出头了,老夫亦该已抱上孙子孙女了。”话语未落,已是老泪纵横,掉在了那块玉上。
柳承敏一脸的感伤与渴望,丝毫不见其昔rì笑傲江湖的英雄气概,口如悬河的激情,此刻,其就是普天之下一再平常不过的老人,一个历经了风霜的长者,有其的酸甜苦辣,有其的梦想渴望,有其的深深悔恨与自责;其虽说是富有,富可抵国,但其在人世间亦有无能为力的事情;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或许人们只能是活得清贫;但有了钱财,人们或许连最起码的清静闲谈都不一定就能享受得到,或许,还会有种种想不到的因钱财引起的人间悲哀。柳承敏是不是悲哀的?瞧着其一脸的沧桑,或许,这只是人间的一个缩影;多少人总是要等到一大把年纪了,在历经了人间的种种坎坷之后,才懂得这个道理,是不是造化弄人?任天琪实在是弄不明白。
柳承敏一双浊眼紧紧地盯着冬雪清朽的脸庞,久久未曾离去。瞧得小姑娘怪不好意思忙垂下香螓。柳承敏蓦然脸红口吃道:“两位小娃娃,老夫忽有一念头,只是不知当不当说得的?”
任天琪一旁笑笑,道:“莫非是老爷子有收冬雪为女之意?”
柳承敏点点头,道:“老夫素知小姑娘自幼不见双亲,为王妃所留,自是低人一等的。今小姑娘如入我的门下,不谈那些过眼的钱财,就是单凭老夫的薄名也当是与你任家堡不分上下,门当户对的。小姑娘成亲后也不会低人一等的,不是吗?再则,若有了小姑娘过我门下,老夫自与你任家堡有了割舍不去的联系,老夫我rì后也自有了依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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