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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天时,忽听帐外有人进来唤周都督。周瑜醒来,故意问道:“床上睡着何人?”来人答道:“都督请子翼同寝,何故忘却?”周瑜懊悔道:“我平日未尝饮酒,昨日醉后失事,不知可曾说甚言语?”那人道:“江北有人来此。”周瑜喝道:“低声!”便唤子翼。蒋干只装睡着。周瑜与那人悄悄走出帐外。蒋干也起来窃听,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张、蔡二都督道,急切不得下手……”后面言语颇低,听不清楚。不一会儿,周瑜入帐,又唤子翼,蒋干只是不应,蒙头假睡。周瑜也解衣就寝。蒋干寻思:周瑜是个精细人,天明若发现书信不见,必然害我。睡至五更,蒋干再也不能入睡,遂起床,唤周瑜,周瑜睡得正酣。于是赶紧穿上衣服,潜出帐外,唤了小童,径直回江北去了。
蒋干一下船,就赶紧去见曹操。曹操问道:“子翼干事如何?”蒋回答道:“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动也。”曹操很不高兴。蒋干又说道:“虽不能说动周瑜,却与丞相打听得一件事。乞退左右。”于是蒋干取出书信,将此去江东的情况悉数说与曹操。曹操一听,十分震怒,大骂道:“二贼如此无理也!”当即便传唤蔡瑁、张允到帐下,喝令武士将二人推出斩首。当武士将二人首级献上时,曹操才猛然醒悟,大叫道:“吾中计矣!”
周瑜所派细作探知此事,立即回报江东。周瑜大喜道:“吾所患者,此二人也,今既已剿除,吾无忧矣。”周瑜的这一反间计用得十分高明,就连他自己也说:“吾料诸将不知此计,独有诸葛亮识见胜过我,想此谋也不能瞒过他也。”此番周、蒋斗智,相互诈骗,其智其愚,写得十分精彩。周瑜之智,妙在先说破蒋干是说客,使他开口不得;又妙在说他不是说客,益发使他开口不得。周瑜诈睡以骗蒋干,蒋干也以假睡骗周瑜。周瑜假呼蒋干,是明明知道他在假睡;蒋干不答应周瑜,则是不知周瑜假呼唤。周瑜之醉,醉却是醒;蒋干之醒,醒却是醉。周瑜在梦中呼子翼、骂曹操,使蒋干十分疑惑,醒来后又做出忘却呼子翼、骂曹操的样子,更使蒋干疑惑。周瑜作假,表面上极其粗疏,实际上却步步紧密;蒋干自以为极其聪明,却步步呆愚。
其实曹操也是使用反间计的老手。曹操虽然中了周瑜的反间计而误杀两员水军大将,但他也曾成功地运用反间计离间马超和韩遂的关系。马超与西凉太守韩遂联合,兴兵反曹。曹操认为马超虽然勇武过人,但乃一介勇夫,不识机谋。韩遂的父亲与曹操同年举孝廉,彼此相识。曹操决定用反间计,离间马超与韩遂的关系。双方摆开战阵,曹操单骑出阵,曹操派人过阵对韩遂说:“丞相谨请韩将军会话。”韩遂见曹操单骑一人,并无甲仗,也换下衣甲,轻服匹马而出。二人马头相交,曹操却与他拉起家常旧事,绝口不谈军情。言谈之中,不时放声大笑。相谈有一个时辰,方回马而别,各自归寨。早有人将此事报与马超,马超赶忙来问韩遂:“今日曹操阵前所言何事?”韩遂说:“只是谈些京师旧事而已。”马超说:“难道没有谈及军务吗?”韩遂回答道:“曹操不言,吾何独言之?”马超心中泛起疑团,不言而退。
曹操回寨以后,又给韩遂写了一封书信,信中有很多朦胧的字眼,在一些关键之处,还故意涂抹改易。然后派人给韩遂送去,又故意让马超知道这事。果然马超心里甚为疑惑,就直奔韩遂营帐索要书信观看。马超见书信中有的地方语义朦胧,一些关键处又被涂抹,便认为韩遂有异心,二人遂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起来。后来韩遂被迫投曹,马超败北。
曹睿即位,司马懿以顾命大臣身份任骠骑大将军,提督雍、凉等处兵马。诸葛亮得知消息,深感忧虑,认为司马懿颇有谋略,今提督雍、凉兵马,倘若训练成时,必为蜀中之大患,不如先起兵伐之。参军马谡说:“今丞相刚平定南中回师,军马疲弊,只宜存恤,岂可再次远征?某有一计,能使司马懿死于曹睿之手。”诸葛亮问是何计,马谡说:“司马懿虽是魏国大臣,但曹睿素怀疑忌之心,何不暗地派人前往洛阳、邺城等处散布流言,说司马懿欲谋反,使曹睿心疑,必杀此人。”诸葛亮深以为然,于是派人前往中原密行反间计。果然,司马懿欲谋反的消息传到曹魏朝廷,曹睿大惊失色。大臣华歆、王朗等人也都说,太祖皇帝(曹操)早就说过,司马懿有鹰视狼顾之相,又深明韬略,善晓兵机,且素有大志,不可付以兵权,久必为国家之祸。今日果然应验,可速诛之,以绝后患。曹睿遂立即下旨,欲兴兵御驾亲征。唯有中军大将军曹真认为司马懿无异志,说这必然是蜀、吴奸细所行反间之计,使我君臣自乱,彼即乘虚而击。曹睿听了,犹豫不决。华歆等人奏道:“即使如此,也不可付之以兵权,可即罢归田里。”曹睿依言,遂将司马懿削职,令其回乡,改命曹休总督雍、凉兵马。
消息报入蜀中,诸葛亮听了喜出望外,说:“我早有伐魏之心,奈何有司马懿总督雍、凉兵马。今司马懿既遭贬黜,此乃天赐良机。”遂向后主奏上《出师表》,尽起蜀中之师,开始了北伐战争。战争之初,曹军接连失利,曹睿也后悔误中蜀汉之计而削夺了司马懿的兵权,遂恢复司马懿的官职,并加封为平西都督。在其后的蜀魏对垒中,司马懿也对蜀汉采取过反间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蜀人苟安因误事被诸葛亮责罚,遂怀恨在心,叛降到魏营。司马懿对他说:“你可回成都,散布流言,说诸葛亮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称帝,使汝主召回诸葛亮,就是你的一大功劳。”苟安允诺,便径直回成都,见了宦官,散布流言,说诸葛亮自恃功大,早晚必将篡国。宦官闻知大惊,即入内奏告后主。后主听了,惊慌失措,连连说:“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召回成都,削其兵权,免生叛逆。”后主果然下诏,命诸葛亮班师回朝。诸葛亮受诏以后,不觉仰天长叹道:“主上年幼,必有佞臣在侧。我正欲建立功业,何故突然将我召回!我如不回,即是欺主;若奉命而退,此番北进之功就毁于一旦了。”不得已只好退兵。诸葛亮回到蜀中,追查原因,方知是苟安散布流言。急令捕拿,苟安却早已投奔魏国去了。
赤壁之战战场遗址在赤壁之战前,周瑜与曹操展开了一场以诈降计为中心的十分精彩的谋略战。曹操中了周瑜的反间计,误杀蔡瑁和张允,嘴上不说,心里实在懊恼。幕僚荀攸说:“时下孙刘结盟,急切难破。派人去东吴诈降,以为内应,暗通消息,等待时机,一举破敌。”曹操说:“足下此言,正合我意,你认为军中谁可以施行此计?”荀攸说:“蔡瑁被诛,蔡氏宗族皆在军中。蔡瑁的族弟蔡中、蔡和现为副将,丞相可以厚恩笼络,派二人去东吴诈降,东吴肯定不会怀疑。”曹操采纳了荀攸的计谋,当夜便把二蔡唤入帐内,对他们说:“你们二人可引少量军士前去东吴诈降,但有动静,即来密报,事成之后,一定重加封赏,切切无生二心。”蔡中、蔡和说:“我们二人妻子俱在荆州,怎敢怀有二心,请丞相无疑,我们二人过江,必取周瑜、诸葛亮之首级献于麾下。”曹操对二人厚加赏赐。第二天,蔡中、蔡和二人即带领五百军士渡过长江,来到东吴投降。
周瑜听说是蔡瑁的族弟蔡中、蔡和来投降,即命传二人进见。二人一见周瑜,便哭拜在地,说:“吾兄无罪,无故为曹贼所杀,我们二人欲报兄仇,特来投降,望都督收录,愿为前部。”周瑜大喜,重赏了二人,即命在甘宁军中为前部。二人拜谢出帐,以为周瑜中计,心中暗喜。周瑜把甘宁秘密唤来吩咐道:“此二人不带家小,绝非真正投降,一定是曹操派来做奸细的。我欲将计就计,正好叫他们为我通报消息。你对二人要殷勤相待,暗中提防,切需小心,不得有误。”甘宁领命而去。甘宁刚走,鲁肃来见周瑜,说:“蔡中、蔡和投降,多半是诈,不可收用。”周瑜斥责道:“二人因曹操杀其兄,欲报仇而来投降,何诈之有!你若如此多疑,怎能容天下人士?”鲁肃默然而退,到诸葛亮处告知此事。诸葛亮笑着说:“此乃公瑾将计就计也。”鲁肃方才醒悟。
当天晚上,周瑜正在帐中,忽见黄盖悄悄来到。周瑜问道:“公覆夜至,必有良谋赐教?”黄盖说:“敌众我寡,不宜久持,何不用火攻之?”周瑜说:“是谁教公献此计的?”黄盖说:“此计乃出自己意,并非他人所教。”周瑜说:“我也正欲如此,故留蔡中、蔡和这两个诈降之人以通消息。但我现在苦恼的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为我行诈降之计。”黄盖说:“我愿行此计。”周瑜说:“欲行此计,必须肉体受苦。不受些苦,曹操岂肯相信!”黄盖说:“我受孙氏厚恩,虽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周瑜听了大为感动,当即向黄盖拜谢道:“君若肯行此苦肉计,乃江东生民之万幸啊!”黄盖说:“我死也无悔。”遂告别而出。
第二天,周瑜召集众将来营中聚会,诸葛亮也应邀在座。周瑜说:“曹操引百万之众南下,与我对垒。曹军非一日可破,今令诸位将领各领三个月粮草,准备御敌。”话音刚落,就见黄盖出来说道:“莫说三个月,就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破得了,便破;若是这个月破不得,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降曹算了。”周瑜听了,不觉勃然变色,怒斥道:“我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斩。今两军相持之际,你胆敢出此谬言慢我军心,不将你处斩,难以服众。”喝令左右,将黄盖推出斩首报来。黄盖也怒骂道:“我自从跟随破虏将军以来,纵横江东,已历三代,你算什么!”周瑜更是怒不可遏,连连喝令速斩。黄盖也骂不绝口。甘宁求情道:“公覆乃东吴旧臣,望都督宽恕。”周瑜喝道:“你怎敢多言,乱我法度!”即命令左右用乱棒将甘宁打出营帐。众将官皆跪下求情道:“黄盖之罪固然该当斩首,但于军不利,望都督宽恕,权且记罪,待破曹之后,再斩也不迟。”
周瑜盛怒未息,众将官又苦苦求情,周瑜才恨恨地说道:“若不看众将官面皮,决须斩首,今且免死。”命左右将黄盖拖翻,打一百军棍,以正其罪。众将官又求饶,周瑜推翻案桌,斥退众将,喝令执行杖刑。将黄盖拖翻在地,剥了衣服,打了五十军棍,那黄盖已是皮开肉绽,气息奄奄。众位将官又苦苦求情。周瑜跳起来,指着黄盖骂道:“看你还敢不敢再小看我!权且寄下五十军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罚。”恨声不绝地进入帐内。
众将官把遍体鳞伤的黄盖抬回本营中,黄盖昏厥了好几次。动问之下,无不落泪。黄盖不言语,只是叹息。忽报参军阚泽来问。这阚泽口才很好,能言善辩,胆气过人,孙权召为参军,与黄盖为莫逆之交。黄盖令请入卧室,斥退左右。阚泽问道:“将军莫非与都督有仇?”黄盖回答说:“没有。”阚泽说:“那么公之受杖刑,莫非是苦肉之计乎?”黄盖说:“足下何以知道?”阚泽说:“我看今日都督与公之举动,已猜着八九分。”黄盖拉着阚泽的手说:“我受吴侯三世厚恩,无以为报,故献此计,以破曹操。我虽受苦,乃心甘情愿。我遍观全军之中,唯有足下素有忠义之心,才敢以心腹之事相告。”阚泽说:“公告诉我此事,是想让我献诈降书吗?”黄盖说:“实有此意,不知足下愿意否?”阚泽欣然允诺,说道:“大丈夫处世,应当立功建业。公既然能够捐躯报主,我阚泽又何惜此区微之身!”黄盖滚下床来,向阚泽拜谢。阚泽说:“事不迟疑,现今即可动身。”黄盖说:“诈降书我已写好了。”
阚泽拿了诈降书,当夜就扮作渔翁,驾一小船,渡到江北去,自称是东吴参军阚泽,有机密事要见曹丞相。曹操得知,便教将阚泽带进来。阚泽进入帐中,只见帐中灯火辉煌,曹操在案前正襟危坐,问道:“你既是东吴参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阚泽见曹操既傲慢又怀疑,心想,待我用言语激他,便说道:“人言曹丞相求贤若渴,看您如此问人,哪有一点求贤若渴的样子。唉,黄公覆啊,你又寻思错了啊!”曹操说:“我正与东吴交兵,你深更半夜到此,我如何不问?”阚泽说道:“黄公覆乃东吴三世旧臣,今被周瑜在众将面前无端毒打,不胜愤怒,因此欲投降丞相,为报仇之计,特与我密谋。我与公覆情同骨肉,特意来献降书,未知丞相肯容纳否?”阚泽遂把降书呈上。
曹操拆开书信,在灯下反复看了十几次,忽然用手拍案,大怒道:“黄盖用苦肉计,派你来下诈降书,就中取事,却敢来欺诈我!”便教左右将阚泽推出斩首。左右将阚泽簇拥而下,阚泽面不改色,仰天大笑。曹操叫牵回,呵斥道:“我已识破奸计,你何故大笑?”阚泽说:“我不笑你,只是笑黄公覆不识人而已。”曹操说:“为何不识人?”阚泽说:“要杀便杀,何必多问。”曹操说:“我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奸伪之道,你这条计,只能瞒别人,岂能瞒得过我!”阚泽说:“你且说书中哪件事是奸计?”曹操说:“我说出你那破绽,叫你死而无怨:你既是真心献书投降,如何不约明时间?你有何理可说?”阚泽听罢,大笑着说:“亏你不惶恐,竟敢自夸熟读兵书,还不如早早收兵回去,倘若交战,必为周瑜所擒。无学之辈,可惜我屈死于你手。”
曹操哪里容得下别人骂他是无学之辈,便说道:“何谓我无学?”阚泽说:“你不识机谋,不明道理,岂非无学!”曹操说:“你且说出我哪几般不是处?”阚泽说:“你无待贤之礼,我何必说,唯有一死而已。”曹操说:“你若说得有理,我自然敬服。”阚泽说:“你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吗?假如现在约定时间,急切之间不得下手,你这里又来接应,事情必然泄漏。只可趁便而行,岂可预先定期。你不明此理,反而屈杀好人,正是无学之辈!”曹操听了阚泽这一番话,完全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于是满脸堆笑从席上走下来,向阚泽致歉,说道:“我见事不明,误犯尊威,望足下切勿挂怀。”阚泽说:“我与黄公覆倾心投降,如婴儿之望父母,岂敢有诈!”曹操大喜,说:“若二人能建大功,他日受爵,必在别人之上。”阚泽说:“我等非为爵禄而来,实是顺天应人而已。”曹操命取酒来,热情款待。阚泽以大无畏的勇气和卓越的智慧终于骗过了曹操。
不一会儿,有人进入帐中,在曹操耳边私语,曹操说:“把书信拿来我看。”这人把密书呈上,曹操看了来信,脸上露出喜色。阚泽心想:这必然是蔡中、蔡和二人来信报告黄盖受刑的消息,故曹操对我来投降已经深信不疑了。曹操对阚泽说:“有烦先生再回江东,与黄公覆约定,先通消息过江,我以兵接应。”阚泽说:“我已离开江东,不可复还,望丞相另派机密人过江去。”曹操说:“若另派他人,事情恐怕泄漏。”阚泽再三推辞,才说:“若去则不敢久留,现在就回去。”
曹操赏赐阚泽黄金、丝绸,阚泽坚决推辞不肯接受。遂辞别出营,重回江东来见黄盖,把过江之事一一向黄盖讲了。黄盖说:“若非足下能言善辩,大智大勇,黄盖这一番苦就白受了。”阚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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