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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跃然而起,绕着周培公兜了一圈,正待说话,见周培公面现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地说“只是……”康熙便急忙问道:“快说,只是什么?”
“诸王府家丁家奴原都是八旗精锐,就是那些晚辈旗奴,也都个个骁勇异常。打仗是好样的,只怕依势作威作福惯了……”
“哈哈哈,你是怕他们不服?好,有朕来作主,李德全,天子剑侍候!”
李德全早听得明白,快步进来,取出一柄系着明黄流苏的宝剑,双手捧了过来。康熙却伸手拦住了他,转脸问周培公:“你如今仍是四品职衔?”
周培公忙顿首道:“臣一旦领此天子剑,即是代天行令,无品无级!”
“周培公壮志可嘉!”旁边跪着的明珠高声赞道,“臣以为周培公应进为从三品!”
“不,正二品!”康熙大声道,“这是伍先生推荐的人,待国士应有待国士之道。传旨,进封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周培公为抚远将军参议道,加侍郎衔,火速依议处置!”
图海连忙说:“臣谢恩。三日之后,臣等在南海子阅兵。”
“好,朕届时将亲往校场。你们只管放胆去做,朕将两门红衣大炮也赐给你们,荡平察哈尔后不必回军,与科尔沁的四千骑兵合击平凉,替朕拔掉王辅臣这颗钉子!”
“臣——领旨”
“去吧!今夜即向各王府传旨,按名册征用旗奴。有敢抗旨者,军法处置。”
“扎!”
刚才还是没法儿的事,转眼之间便冰消雪融。望着周培公的背影,康熙不禁摇头赞叹:“真乃奇才,不枉了伍先生的举荐……”
索额图忙道:“确是奇才,万岁何不命他为主将?”
“嗬嗬,你不懂,这支队伍非得有图海这样老成持重的宿将压阵,才能统带。这群旗奴不是省油的灯啊!”
明珠陪笑道:“万岁圣明,这样的良将领兵出征全亏了主子的好调度。奴才也以为察哈尔不日可平!”
“哈……好!今夜你们来,原是要议亲征,却议出这么个结果来——喂,熊老夫子你发什么呆?”
“我,臣在想饷从何来呢?有兵无饷,仗不好打呀!”
“嗯——是啊。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仗是一定要打的,至于兵饷么,先从大内挪用五万吧……”
阅兵的日期到了。前一天的晚上图海和周培公递进折子来,说已从各王府、贝勒、贝子府,征来兵员三万一千七百余名,已经操练检阅过一次。明天皇上亲自阅兵之后,即可开赴前线进军古北口。康熙看了,十分高兴。今个一大早便起身梳洗,到慈宁宫去向太皇太后请了安,便冒着秋雨,带着魏东亭等侍卫骑马直奔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前明的上林苑,也叫飞放泊。方圆百里之间,茂林修竹、丘壑塘渠。自明初便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狼、熊、獐、狍、鹿,因明朝国事不兴,久不经营。早已荒芜不堪了。顺治初年,傍海子修东西二宫,有一条九曲板桥婉蜒通往海中之岛,名曰:“瀛台”,成为八旗子弟打猎练武之地。
深秋十月,园中红稀绿瘦,残荷凋零,更兼雨洒秋池,愁波涟漪,一片肃杀景象。
康熙带着侍卫们来到这里,抬眼望去,只见流台上,树起了木寨。寨中,一面被雨水淋湿的大旗在寒风中抖动,上绣“奉旨抚远大将军图”八个大字。将台下是一队队整齐排列的军士,穿着刚从内库领来的衣甲,一色全新鲜亮整齐。将台上和辕门两边,由九门提督府的几十名校慰守护。一个个手按腰刀,目不邪视,精神抖擞地站立着。康熙见军容如此整肃,不由得点头称赞:“好,图海这奴才,配上周培公这个帮手,真成了大将之才了。”旁边的熊赐履正要答话,却突然听到前边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在此骑马?下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原来是一个旗牌官捧着令旗当门战着。犟驴子一见到这阵势,将马一拍就要上前答话,却被穆子煦一把扯住,低声道:“兄弟不可造次,瞧着魏大哥处置。”魏东亭早已翻身下马,将辔绳一扔,款步上前,对旗牌官悄悄说了几句。
那旗牌官板着脸点点头,上前单膝跪地,横手平胸向康熙行了个军礼,说道:“图军门、周军门有令,万岁若亲临视察,可暂在辕门稍候。这会儿正行军法杀人。”
跟在康熙身后的戈伦,是个新进的侍卫,少年气盛,打马上前喝道:“你瞎了眼,这是万岁!”不料旗牌官把脸一扬,冷冷地说道:“下官知道是万岁。要是别人,营前骑马就犯了死罪!”
戈伦自当了皇上驾前侍卫之后,还从来没碰过钉子呢,见这旗牌官连万岁都顶撞了,不觉怒火上升,扬起鞭子,就要抽过去。不料,康熙却沉下脸来,怒斥一声:“放肆!都下马,退下。戈伦,把你头上的花翎拔了!”
戈伦吓得出了一身冷汉,连忙跪下叩头请罪,摘下顶戴来,拔去上边的花翎,呈给魏东亭。
康熙早已翻身下马。侍卫们见此情景,谁还敢说话。明珠知道,这一定又是周培公出的点子,要学柳亚夫细柳营治军的故事。索额图却对熊赐履悄悄地说:“只要他们能够旗开得胜,主子爷不骑马也是高兴的。”熊赐履没有答话,向着康熙说:“主子,请往这边站站,这里高一点,看得清楚。”
刚才旗牌官说得一点不错,军营中确实在执行军法杀人。这次招来的各府旗奴,当年大都是征战疆场的英雄好汉,可是,现在不同了。常言说得好,有多大的主子,就有多大的奴才。这些旗奴的主子,在京城里当着王爷,公爷,奴才们便也跟着长了身价,长了威风。如今又都在京城里成家立业,安享富贵,谁还愿意为了那一两饷银去卖命打仗啊?刚集合时,一个个恨天骂地,无精打采。再加上妻儿扯腿,朋友饯行,所以昨天整队操演时,竟有七百多人晚到了一个多时辰。图海和周培公没有严厉处置,只是重申军令,让大家明天务必准时来队,听候检阅。不料,今天集合时,还有一百多人姗姗来迟。周培公传令各营,将迟到者一律押送中军,听候处置。
中军参将刘明见到人犯一经带到,便走上前来,向图海禀报:“禀大将军,各营来迟兵土俱已带到,请大将军发落。”
图海站在将台上,早已远远看见皇上带着大臣、侍卫们在外边观看。他知道,皇上是有意要看看周培公的治军本领,便大声吩咐道:“请周军门依军法处置!”
周培公不推不辞,昂然走到将台中。
潇潇秋雨已打湿了他身上的黄马褂,新赐的双眼孔雀花翎也在向下滴水。他两眼冷冷向下一扫,偌大校场立时肃静下来,三万军士铁铸似地一动本动。周培公朗声说道:“现在重新宣示抚远大将军军令——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杀戮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临期不至者斩!”
几个“斩”字刚出口,下边跪着的一百余人个个面如死灰。却听周培公又道:“图海大将军这几条军令昨天已经申明,今日仍有一百零七人应卯不到。本应一体处置,念在国家用兵之际,择最后三名斩首示众,余下的每人重责八十军棍!”
中军校尉们听到令下,炸雷般答应一声便去拖人。三名吓得魂不附体的军士被拖至将台边,验明正身又被推向辕门。可是其中还有一个撕挣着、号叫着不肯就范:“周军门开恩,我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啊,周军门……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啊?公报私仇!”周培公大感诧异,低头看那人时却并不认识。那人仍在挣扎着呼叫:“周军门只要你不杀我……我告诉你阿琐的下落。杀了我你一辈子也不见着她了……”
周培公突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个恶奴就是康熙九年在正阳门遇到的理亲王府的刘一贵!如此说来,烂面胡同阿琐失踪,也一定是此人做了手脚,便脱口而出问道:“你这恶奴,阿琐被你弄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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