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读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11部分（第1页）

说，那好，你们去汇好报，回来把这项工作尽快搞起来。丛林说，坚决按照领导的指示办。高志强笑道，你别油腔滑调。忽然又想起一事，顺便问了声，明天你们什么时候走？丛林灿烂地笑了，说，我听说现在好多领导都通易经会八卦，高书记是要给我们掐一个出行良辰吧？高志强说，我通什么易经八卦？我通鼻子呼吸嘴巴吃饭。丛林笑道，那您还有什么吩咐吗？高志强犹豫了一下，说，也没什么，随便问问。丛林于是扬起她那好看的颀长而又丰腴的手臂向高志强晃了晃，甜甜地道了声拜拜。高志强也扬扬手，目送他俩走下楼去。

进屋后，高志强还没忘记刚才那个没打成的电话，打了郭三亲戚的手机。那人说，他现在不在郭家冲，下午他就回去，要郭三打电话过来。关了电话，看看墙上的钟还不到一点半，离上班还差一个多小时，高志强就向里屋走去，想睡一会儿。从刚才三个人坐过的沙发边上经过时，就见上面有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高志强开始还以为江永年的报告装在里面，不小心忘了拿走。不过这也没事，如果是报告他自己会回来拿的。高志强也没去细究，进了里屋。可躺下后，总感觉有些不对头，一纸报告也不可能这么厚啊，而且明明见他把报告塞进了包里的。便又爬起来，到客厅把信封拿起来看了看，原来里面竟是一叠沉沉的百元钞票，高志强顺便数了数，足足两百张，也就是整整两万，这个数字不小啊。这个姓江的，搞这一套干什么嘛？是我给他签了个字？我这字值这个价么？何况他们的款子还没到手。转而一想，可能是常委会上他坚持选调丛林进市妇联做副主任，他们给的报酬吧。

这样的事情高志强当然遇见得多了。春节元旦甚至五一中秋，加上平时不定期来送钱的，一年下来起码有三四十起。少的五六百七八百，多的上千或几千，像江永年这些上万或十几万甚至数十万的也会有几个。送钱人的动机各不相同，有的是你给他办了事来酬谢的，有的是要你给他办事来投石问路的，有的则是放长线跟你扯上这层关系，有朝一日总用得上你的。送钱人的身份也五花八门。有积极要求上进的，比如机关里的科长什么的，眼见得有一个副局长的位置快腾出来了，送包钱给你，希望你把这个位置挪到他的屁股底下。有想保住位置的，比如人事财政国土城建物价交通公检法等部门的头儿，他们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就好比坐在一架印钞机上，如果交出了这个位置就等于眼睁睁把一捆捆亮花花的票子拱手交了出去，送一把钱给你，你让他多在这个位置上呆一年他就可多印一年票子。有要办大事的，比如江永年这样的厂长经理或个体老板，他们要批个贷款要搞个什么项目，这笔贷款这个项目一到手绝对是一本万利，他用钞票换得你的签字就等于换得一笔巨额利润。

高志强做过县委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长，现在又是管干部的市委副书记，经常要应付这些财神爷，慢慢他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手段。最初从省里下来，也是经验欠缺，人家来送钱他硬梆梆退回去，退不掉就用邮寄寄给送钱人，结果把这些人都得罪了，他们又都是有权有势的地头蛇，工作上明里暗里跟你作对，你又不可能把他们都撤了职，最后搞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事难成。后来高志强就学乖了，人家送钱来他就客客气气收下，只要是不太违背原则，能办的事就给人家办了，能解决的问题就给人家解决了，这样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人缘关系得到了改善，工作上因有人愿意配合卖力，容易见出成效。

不过这钱就这么塞进腰包，总有一天会穿帮的，高志强既不是弱智，也不是守财奴，他才不愿意让这些钞票断送掉自己的前程哩。他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一千以下的钱他就收进了自己的抽屉，这样的小钱，到酒店或商店里搞张发票，以开餐费或购置费的名义一做账，就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送钱人不会太放在心上，反贪局也没谁会感兴趣。何况一个月一千来块的工资，这里扶贫捐一千，那里受灾捐两千，也捐不了几回，手头有两个活钱好开支些。至于一千元以上的钱，高志强早就跟纪委尹书记悄悄商量好了，在廉政办给自己设立一个秘密专户，也就是说，高志强把钱交给廉政办后，廉政办就给高志强开一张正式收据，把钱存人这个专户。但高志强跟他们有约在先，不能对外公布这个专户，高志强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也不要上交财政，免得让更多人知道。高志强这一手，外面的人也略有所闻，却不太清楚底细。所以给高志强送钱的人就变得谨慎多了，送了钱，高志强把事办了当然高兴，办不了他们也不可能拿高志强怎么样。这就给高志强撑起了一张无形的保护伞，他说话办事就放得开多了，不像别的领导那样瞻前顾后的。

这天高志强拿着江永年这个信封，本想通知廉政办的人拿收据来换走，又考虑到是中午，都在休息，也不好打扰人家，心想下午或改日有空再处理也没事。于是打开书柜，把那个信封塞到了书堆下面。

这样一折腾，高志强再躺到床上时，已经没有多少睡意，眯了一会儿眼，便爬起来，夹着公文包上了办公楼。桌上还有一叠文件没批，秘书科都问了好几遍了。这时离上班时间还差二十多分钟，大楼里阒无一人，只有高志强自己的脚步声在刚铺好的佛山瓷砖地板上咚咚地响着，显得格外安静。高志强想起大学时，暑假跟一个同学到他乡下的老家去玩，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走了半天小路，来到一座大山前，山上古木参天。人迹罕至，只有夏虫长鸣，野鸟怪叫，觉得背上麻麻的，似有脚步声紧追其后。高志强就忍不住老往后瞧，后面当然什么也没有，心里便更加紧张。那同学有些奇怪，问他看什么？高志强说，你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了吗？后面好像有人跟着。那同学也就往后面望了望，自然什么也没看到。那同学就笑了，说，那是我们自己的脚步声。自己的脚步声，高志强想，好久没听到过自己的脚步声了。尤其是他这种地方官员，天天出车入辇的，哪里还有自己的脚步声供自己倾听？但今天他终于在办公大楼里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高志强就故意加重了脚下的力气，脚步声于是更加清脆响亮了。就这么咚咚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开了门，走到桌前坐下，还莫名地有些兴奋。直到兴奋劲过去了，才打开桌上的那只标着高书记三字的文件夹，一件件批起来。

一堆文件不到两个小时就批完了。高志强合上夹子，舒一口气，起身做了一个扩胸动作。然后徐徐走向窗边，凝视着远处迷蒙的山影，以此恢复一下疲劳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他面对的那个方向就是郭家冲，这一段时间那个地方可真是热闹非凡。高志强脸上就浅浅地笑了，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么想着，高志强转身离开了窗边。他拿出包里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他有点担心郭三亲戚的手机打给他而他没听到，这个电话可是不能错过的。

就在高志强将手机放回包里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不是郭三的亲戚？高志强打开手机，却是个熟悉而甜蜜的声音。高志强说，丛林是你呀。丛林高兴地说，高书记您真是厉害，我第一次给您打电话，您一听就听出来了。高志强开玩笑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我对你这样漂亮优秀的女士的感觉格外敏感。丛林说，感谢高书记心中有我丛林。说笑了几句，丛林忽然说，高书记您一定有什么要交代我吧？高志强知道是中午在她面前犹豫了一下，被她看出了他还有话没跟她说，心里想这个丛林真有灵性。但高志强却装聋卖傻地说，你搞错了吧？你给我打电话，却说我有什么要交代你。丛林说，高书记您别转弯了，有需要我丛某跑腿的，您发一句话就是。高志强这才说，也没什么，明天你们的车还可坐一个人么？丛林说，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回来时不是要带点书吗？所以姐夫给了我们一辆丰田小面包，除了司机，就我和谭主任，宽松得很哩！高志强说，那好，什么时候出发？丛林说，八点以前吧，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到哪里去接他？高志强说，是我在县里工作时认得的一个工人朋友，四十多岁，一米七多的个子，刀把儿脸，我没时间送他上车，要他七点半在中心路口的太太口服液广告牌下等你们，到了省城他下车后你们就不用再管他。

也是巧，跟丛林通完话没几分钟，郭三就用他那位亲戚的手机把电话打了过来。高志强说，你打个的到那天我带你去过的乡道上等着，我马上就到。郭三答应说，我这就去，然后就把手机关了。高志强出了办公室后，到秘书科和值班室几个地方转了转，经过银秘书长办公室门口时，还跟他也打了一声招呼，这才从从容容下了楼，上了自己的车。不到一刻钟，高志强到了目的地，郭三已经等在那里了。高志强把郭三喊到车上，说，明天你上趟省城吧。说着从身上拿出几张大额票子，递到郭三手上，说，这是你上省城的差旅费。郭三不肯收，说道，上趟省城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高志强说，你就别客气了，你下矿井弄两个钱不容易，花到这上面你老婆要跟你离婚的。郭三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说，这其实也是我们郭家冲人的事。高志强说，郭家冲人的事也要你肯去跑腿。郭三这才把钱收下了。高志强接着说，你去把你那天给我看过的材料复印几份，到省城后不要去找信访办，信访办的人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通知市里把你领回来，二是把你的材料转到市里。你要先去省报找宾记者，你随便捡一张省报就找得到他的手机和呼机号，他是全省有名的热线记者，你要把材料直接交给他，然后再去趟省人大和省纪委。接着高志强把明天上午怎样坐车的时间地点向郭三交代清楚，然后给了他一个手机，说，这个就送你了，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给我，也不要轻易往外打电话，打多了不安全。最后郭三要下车了，高志强又吩咐道，你转告郭宝田，今天晚上要他一定打个电话给我。

晚上接到郭宝田的电话后，高志强便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郭宝田答应得很痛快。表示马上就去组织。一切安排妥当，高志强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十二章

第二天清晨高志强给小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早上要去外面陪客，不要到他屋里来了。然后高志强就进了好几天没去过的双紫公园。他没有去盼紫亭，而是在公园那石板砌就的林荫小道上徐徐独行着。晨风习习，带来阵阵树木的清香，沁人心脾。前头的小道上时而有一两只小鸟出现，步履悠闲，人一走近，它们就嗖地一声，振翅而起，攀上高枝。

渐渐地林间就有了些稀稀落落的人影，大部分是老人，有伸腿展臂打太极的，有指东点西舞剑的，还有的像高志强一样在林地上不紧不慢地穿行着。手上还拿着个叽里呱啦的随身听收音机。高志强走走停停。在岩上坐一会儿，在桥边站一阵，不经意间就绕了一个大圈，把整个公园都走到了。忽听得谁的随身听嘟嘟嘟数响，报道七时已到，高志强这才步出谷底，往高处走去。一会儿就上了迎紫亭。回头俯瞰，另一个山头的盼紫亭就显得低矮了。迎风而立，极目四顾，境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这里除了能眺望远处逶迤的紫江，另外还有两大好处，一是看得清中心路上的行人，二是整个市委大院尽在眼底。

高志强不免又要站在亭外品味一番亭上的颜体字。迎紫亭三字高高在上，与盼紫亭上的盼紫亭三字～样苍劲有力，浑厚凝重。亭柱上的联语是同一种笔调书成：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高志强知道这是杜老夫子的诗句，放在这城中公园最高处的亭柱上，也还贴切，不乏意境。

不觉就到了快上班的时间，以往这个时候，高志强已经出了常委宿舍楼，和小马走在了去办公大楼的路上。但今天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阵，静候事态的进展。他迈步进了亭子，抚栏而立，目光往山下抛去。就见市委大门上，上班的人们蠕动着，往来如蚁。不一会儿，一辆白颜色的丰田小面包徐徐从大门口开了出去。与此同时大门外过来一伙人，大约不下百人，蜂拥着进了大门，大摇大摆走向市委大楼前，把几辆要开走的小车和欲进楼里去上班的人们都堵在了那里。很快大楼前的人群就多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那几部想开

出去的小车夹在人缝里进退两难，喇叭声叫得惊天动地却无济于事。高志强知道那几辆小车是谁的，他满意地笑了，掉过头去瞧了瞧中心路方向，那辆白色丰田小面包在太太口服液广告牌下停了停，然后往省城方向疾驰而去。

高志强还在迎紫亭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不慌不忙下了山，在公园门外的小吃店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碱水面。刚放下碗筷，手机就响了，是常委值班室打来的，说是文书记和雷市长被郭宝田一伙围在市委大楼前的坪地脱不了身，要他去解围。高志强说，你们通知公安局没有？值班员说，文书记不让公安出面，不然会激起公愤，更加不可收拾，文书记说你跟郭宝田打过几回交道，也许你有办法对付他。高志强说，好吧，我一早就在外面陪客人，你告诉文书记我马上就到。

从双紫公园门口到市委大院也就一千多米的距离，但高志强却钻进一辆的士，往中心路方向绕了个大圈，才折回来进了市委大院。围观的干部群众，见高志强从的士里钻了出来，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高志强走进包围圈，只见文书记和雷远鸣的小车周围，郭家冲的人站的站着，蹲的蹲着，有几个还躺倒在小车的前轮边，癞皮狗一样。文书记和雷远鸣坐在各自的车里，但窗子是放下的，都铁青着脸，不声也不响。高志强挤到郭宝田的前面，低声问道，老郭，这又是怎么了？郭宝田看都不看高志强一眼，用一种傲慢的口气说，没什么，向领导汇报点情况。高志强厉声道，汇报情况用得着这么多人吗？郭宝田说，高书记你别威胁我，我是一个人来的，这些人从哪里出来的我可不知道，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高志强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群体性扰乱社会治安，性质相当严重。郭宝田斜高志强一眼，说，我们性质严重，到哪天石膏矿塌下去把我们全埋掉性质就不严重了？高志强说，石膏矿的事可以再商量嘛，你先把这些人喊开。郭宝田双手往胸前一抱，眼睛望着别处说，你喊得开你就喊嘛，我跟他们没有关系。高志强喝道，你这不是耍蛮吗？我问你，你们的具体要求是什么？郭宝田说，要求我们说了不止十遍百遍了，口水都说干了，你去问问车里的大领导得了。

没有办法，高志强只好绕到文书记的车前，去跟他商量。文书记让高志强上了车，然后关了窗户，低声道，志强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被困了一个多小时了。高志强道歉道，文书记对不起，我一早就去陪客人了，刚刚接到值班室的电话。文书记说，他们要我们马上关掉郭家冲的石膏矿，可现在是法制社会，紫东区政府跟矿主签了合同，合同期未到就关掉，那是要履行巨额赔偿责任的，区政府那么穷，赔偿得起吗？高志强说，这我也知道，但他们现在这么堵在市委大楼前，影响也太坏了点，我看通知公安一声，把他们赶走得了。文书记不高兴地说，动用公安还请你回来干什么？高志强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