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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傍虎吃食。真正富强难敌的是英国人。没有英国人撑着,伍绍荣不过是只肥老鼠,一出头就叫街上人打成肉饼了。”说着,便听前头路北一箭之地传来锣鼓丝弦之声,胡庸墨遥遥一指,说道:“那就是翠华楼了!”
四人加快了步子,赶到翠华楼口,但见门前广场方圆约可三亩地大小,糯米石灰炉渣粘土四合一夯磁平地;四根罗马式石柱支撑大门,周匝都是大理石,雕着西着莲葵花海水潮日九老过瀛洲种种故事;门面上石栏平台,都是上好的汉白玉精心雕版;平台上又是楼,房挨房俱都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窗,中间一间上方还有浮雕十字架耶稣受难像;再上去却是中式方屋,朱楼红栏外绕回廊,碧瓦铜吊歇山顶,飞檐斗拱插天翘翅,中间匾额斗大的四个字:
翠华临琼
却看不清题款,巍巍峨峨高矗着,把所有的建筑都比得猥琐渺小了。广场上停满的都是英式四轮包厢车,下车的、进场的人熙熙攘攘,多是碧眼黄发高鼻深目的西洋人,有挽着打扮得天鹅似的白女人的,也有搂着中国娼妇的,纷纷进园。四个印度厮仆两个站着,另两个专管接大衣帽子文明棍雨伞等家什。他们似乎都认识三个师爷,见他们拾级上来,一齐微微鞠躬。其中一个像是领班,对胡庸墨操一口蹩脚的广东话道:“胡先生、蔡先生,楼上包厢第二间的!”
“好,谢谢!”胡庸墨说了一句便领头进去,进门顺大厅左侧楼梯上去,一条弧形长廊,在偏西第二个门进去,一阵人声热浪扑面而来——原来这包厢就“嵌”在平台上,全是红松木隔间,一间足容五六个人。下面戏场和中原没什么异样,都是八仙桌绕开楼柱摆布,茶水瓜籽果品都摆在桌上随意用。已经是宾客满座华洋杂处,跑堂的都是中国人,提水倒茶递热毛巾,来回窜忙。只是戏台别致,比寻常戏台大四倍不止,绕台两边两个螺旋楼梯,看样子是通往翠华楼顶的,也可从楼梯径上戏台。戏台面向戏院还拉着金丝绒幕帷,用钩子吊起……这份豪贵这份新颖,江忠源别说见,连听也没听说过,已是瞧得目迷五色,不禁问道:“平常来看一场戏要出多少钱?”
“来这里的都是大阔佬,一般财主都不行的。”胡庸墨淡淡说道,“下头的座,一座十块银元,我们坐这厢房,一房是五十块。”他用目光游视中间一排包厢,“正中两厢是伍绍荣包定了不外卖票的,伍绍荣也不坐,他的包厢在中间两边。中间包厢只有朝廷大员来广,或者叶制台,或者香港总督府的高级外交官才能坐,那四间是一文钱也不要的,旁边平列的正厢各厢是八十块……”江忠源暗自骇然,却笑道:“没想到蔡老夫子如此豪爽大方!”
此时茶房伙计已进来侍候,苹果香蕉橘子荔枝龙眼摆得满条桌都是,雪茄香烟洋火咖啡香茶都有,每位面前还摆了一杯参汤。蔡应道递给茶房两块银元,问道:“什么正戏?”那茶房陪笑说道:“《黄鹤楼》、《长坂坡》、《失空斩》、《窦娥冤》。都是折子戏。南京禄庆堂方成玉、梅春柳、高云鹏几个角儿都上,伍老板专请来的。看好您呐!”说罢退到一边。蔡应道见江忠源诧异,笑道:“这叫小费,这里头侍候的人就吃这碗饭。你说我有钱,有钱也看不得这里的戏。我在总督衙门专管洋务,伍老板专门送衙门的包厢。说我作东,就是方才那两块钱了。”
此时台上加官帽子戏已近尾声,演的《钟馗嫁妹》六个小鬼抬着钟馗在前,四个小鬼抬轿,随节按拍唢呐笙篁声中翩翩舞蹈,扮钟馗妹妹的梅春柳花容月貌,手执香扇婷婷婀娜趋步闪跃。中国人大声喝彩“好!”外国人鼓掌欢跃,翘着大拇哥一片胡嘈。胡庸墨冷眼看包厢,恰在中包厢见汤姆也瞧这边,汤姆身边的巴夏礼大笑举杯,因捅捅江忠源:“汤姆他们也来了。他在向你致意呢!”说话间江忠源也已看见,见汤姆抬手致意,便也抬了抬手含笑点头。蔡应道似乎有点不安,小声说道:“既然都看见了,要不要过去寒暄几句?他们很讲究这些事的。”江忠源抬了一下身子又坐了回去,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过去。正犹豫间,蔡应道惊喜地说道:“汤姆先生过来了!”众人看那边包厢,果然只剩下巴夏礼一个人,双手插在胸前木着脸看戏。一时便听外廊皮鞋声由远而近来,不用问,都觉得汤姆已经到了。
“哈罗!”汤姆站在包厢门口,抬了抬手笑道,“很高兴我们在这里不期而遇!”说着一躬。
几个人都站起身,江忠源也缓缓站起来,含笑一躬还礼,说道:“我们刚刚看到你们,也正要过去看望呢!——巴夏礼先生呢?”“啊——”汤姆用手指指,微笑道,“他被你们美妙的东方艺术迷住了,简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舞台——如果您不介意,我也要回到我的包厢去了。”江忠源见他伸手,便也伸手握了握,笑道:“那么后会有期!”觉得马师爷拉自己后襟,忙又补了一句:“请代我向巴夏礼先生致意。”
汤姆回到包厢,挨身和巴夏礼坐下。此时台上正演《长权坡》,巴夏礼看得一塌糊涂,张口就问:“那个满脸涂着白粉的老头子刚才说了些什么?这位背后插着旗的青年到处杀人,被杀倒的人又一个一个活了,大摇大摆走进后台!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在用手推什么?”
“你来看。”汤姆笑道,“这位青年将军叫赵云。他胸前那个红包裹是他主人襁褓中的儿子。他保护着他主人的夫人单独与八十三万军队作战,夫人为了儿子的安全投井自杀,他在用手推墙,掩埋那口井——那个白脸老头子叫曹操,虽然是敌人,但他珍惜这位英雄,并且想俘虏他作为自己的部下,所以下令不许射箭伤害他。至于被杀的人走进后台……如果不这样处理,那就会满台都是尸体……”
“这个故事真有魅力。不过你不来解释,我简直什么也看不懂。”巴夏礼舒了一口气,“这位将军一定爱这位夫人,他是骑士,在保卫自己的心上人……”巴夏礼啧啧称羡。
汤姆摇摇头,说道:“这是发生在公元二世纪的真实的历史事件,他是为自己心中固有的道德理念,拼死保护那个孩子——他在八十三万敌军中七出七进,而那个孩子却睡着了。”“上帝!”巴夏礼惊叫:“八十三万!而且是真实的!”汤姆也摇头,说道:“所以我常告诉你,这个民族只能来往,不能征服……如果用冷兵器作战,就算是现在这个腐败的政权,我们所有国家都来,仍旧不是他们的对手!巴夏礼,我要再次告诉你,你同意徐二虎和徐三彪参加团练,是错误的!”
巴夏礼狡黠地一笑,盯着舞台说道:“这件事请示过总督的,你也不要低估了我们的智慧。办团练既然纯属他们的内政,过分的干预将会暴露蔡的面目。他们砸掉胡的烟馆证明他们是些计较个人私怨的群氓,而且逼着胡世贵更靠近我们。即便是牺牲了胡这张牌,这就好比出牌,胡世贵至多不过是一张最不重要的五分而已——论起赌博,我可不是外行!”
“对中国,我越是研究越是迷惑,越觉得自己懂得的只是皮毛而已。”汤姆望着正在弹琴退兵的诸葛亮,目光忧郁地说,“台上扮的这位老人和赵云是同时代的人。我讲过这故事给你听。一张琴,一把扇子,退去了敌人四十万大军!”巴夏礼道:“如果我是司马——这位统帅,我决不退兵!”
“这也正是诸葛亮的话。”汤姆说道,“他们的辉煌已经成了过去,而我们正是全盛的大不列颠帝国。我们的文明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我毫不怀疑这一点并且和你一样自豪和骄傲。这就好比一个年轻的拳击手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武力的较量结果是不需要讨论的。他们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故步自封导致了今天。研究他们正是为了我们能更彻底的拥有这块殖民地。假使,我在想,假使我们的天主和基督精神能够渗透到这个国家,也许比鸦片那一点区区小利要强上一百倍!”
“温柔地杀人!”巴夏礼哈哈大笑,“像俄国莱蒙托夫写的诗《商人卡拉希尼柯夫》里的沙皇!”他低沉了嗓音,嘎声吟道:
孩子,你已经凭着你的本心
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去吧,
你自己走上那高高的断头台,
低下你强悍的头颅。
我将从国库里拨出钱财
赡养你的妻子和儿女。
你的兄弟可以在广大的俄罗斯
到处去做生意,不必上捐也不必纳税。
……我还将命令刽子手
把斧子磨得锋利。
师父死了,留下美艳师娘,一堆的人打主意,李福根要怎么才能保住师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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