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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道那厮也是个了得的,广有钱钞,又有四个徒弟。沈公沈婆得那贼道东西,替他做眼,一伙人干这等事,如何不做手脚?若是毛团把戏,做得不好,非但不得东西,反遭毒手,倒被他笑。”牛小春说:“这不打紧。只多约儿个人同去,就不妨了。”马绶又说道:“要人多不打紧,只是要个安身去处。我想陈林住居与唐赛儿远不上十来间门面,他那里最好安身。小牛即今便可去约石丢儿、安不着、褚偏嘴、朱百简一班兄弟,明日在陈林家取齐。陈林我须自去约他。”各自散了。
且说马绶委来石麟街来寻陈林,远远望见陈林立在门首,马绶走近前与陈林深喏一个。陈林慌忙回礼,就请马绶来里面客位上坐。陈林说:“连日上会,阿哥下顾,有何分咐?”马绶将众人要拿唐赛儿的奸,就要在他家里安身的事,备细对陈林说一遍。陈林道:“都依得。只一件:这是被头里做的事,兼有沈公沈婆,我们只好在外边做手脚,如何俟侯得何道着?我有一计:王元椿在日,与我结义兄弟,彼此通家。王元椿杀死时,我也曾去送殡。明日叫老妻去看望赛儿,若何道不在,罢了,又别做道理。若在时打个暗号,我们一齐入去,先把他大门关了,不要大惊小怪,替别人做饭。等捉住了他,若是如意,罢了;若不如意,就送两个到县里去,没也诈出有来。此计如何?”马绶道:“此计极妙!”两个相别,陈林送得马绶出门,慌忙来对妻子钱氏要说这话。钱氏说:“我在屏风后,都听得了,不必烦絮,明日只管去便了。”当晚过了。
次日,陈林起来买两个荤素盒子,钱氏就随身打扮,不甚穿带,也自防备。到时分,马绶一起,前后各自来陈林家里躲着。陈林就打发钱氏起身,是日,却好沈公下乡去取帐,沈婆也不在。只见钱氏领着挑盒子的小厮在后,一往来到赛儿门首。见没人,悄悄的直走到卧房门口,正撞首赛儿与何道同坐在房里说话。赛儿先看见,疾忙跑出来迎着钱氏,厮见了。钱氏假做不晓得,也与何道万福。何道慌忙还礼。赛儿红着脸,气塞上来,舌滞声涩,指着何道说:“这是我嫡亲的堂兄,自幼出家,今日来望我,不想又起动老娘来。”正说话未了,只见一个小厮挑两个盒子进来。钱氏对着赛儿说:“有几个枣子送来与娘子点茶。”就叫赛儿去出盒子,要先打发小厮回去。赛儿连忙去出盒子时,顾不得钱氏,被钱氏走到门首,见陈林把嘴一努,仍又忙走入来。
陈林就招呼众人,一齐赶入赛儿家里,拴上门,正要拿何道与赛儿。不晓得他两个妖术已成,都遁去了。那一伙人眼花撩乱,倒把钱氏拿住,口里叫道:“快拿索子来!先捆了这淫妇。”就踩倒在地下。只见是个妇人,那里晓得是钱氏?元来众人从来不认得钱氏,只早晨见得一见,也不认得真。钱氏在地喊叫起来说:“我是陈林的妻子。”陈林慌忙分开人,叫道:“不是”。扯得起来时,已自旋得蓬头乱鬼了。众人吃一惊,叫道:“不是着鬼?明明的看见赛儿与何道在这里,如何就不见了?”元来他两个有化身法,众人不看见他,他两个明明看众人乱窜,只是暗笑。牛小春说道:“我们一齐各处去搜。”前前后后,搜到厨下,先拿住董天然;柴房里又拿得王小玉,将条索子缚了,吊在房门前柱子上,问道:“你两个是甚么人?”董天然说:“我两个是何师傅的家人。”又道:“你快说,何道、赛儿躲在那里?直直说,不关你事。若不说时,送你两个到官,你自去拷打。”董天然说:“我们只在厨下伏侍,如何得知前面的事?”众人又说道:“也没处去,眼见得只躲在家里。”小牛说:“我见房侧边有个黑暗的阁儿,莫不两个躲在高处?待我掇梯子扒上去看。”何正寅听得小牛要扒上阁儿来,就拿根短棍子先伏在阁子黑地里等,小牛掇得梯子来,步着阁儿口,走不到梯子两格上,正寅照小牛头上一棍打下来。小牛儿打昏晕了,就从梯子上倒跌下来。正寅走去空处立了看,小牛儿醒转来,叫道:“不好了!有鬼。”众人扶起小牛来看时,见他血流满面,说道:“梯子又不高,扒得两格,怎么就跌得这样凶?”小牛说:“却好扒得两格梯子上,不知那里打一棍子在头上,又不见人,却不是作怪?”众人也没做道理处。
钱氏说:“我见房里床侧首,空着一段有两扇纸风窗门,莫不是里边还有藏得身的去处?我领你们去搜一搜去看。”正寅听得说,依先拿着棍子在这里等。只见钱氏在前,陈林众人在后,一齐走进来。正寅又想道:“这花娘吃不得这一棍子。”等钱氏走近来,伸出那一只长大的手来,撑起五指,照钱氏脸上一掌打将去。钱氏着这一享,叫声“呵也!不好了!”鼻子里鲜血奔流出来,眼睛里都是金圈儿,又得陈林在后面扶得住,不跌倒。陈林道:“却不作怪!我明明看见一掌打来,又不见人,必然是这贼道有妖法的。不要只管在这里缠了,我们带了这两个小厮,径送到县里去罢。”众人说:“我们被活鬼弄这一日,肚里也饥了。做些饭吃了去见官。”陈林道:“也说得是。”钱氏带着疼,就在房里打米出来,去厨下做饭。石丢儿说着:“小牛吃打坏了,我去做。”走到厨下,看见风炉子边,有两坛好酒在那里;又看见几只鸡在灶前,丢儿又说道:“且杀了吃。”这里方要淘米做饭,且说赛儿对正寅说:“你武耍了两次,我只文耍一耍。”正寅说:“怎么叫做文耍?”赛儿说:“我做出你看。”石丢儿一头烧着火,钱氏做饭,一头拿两只鸡来杀了,淘洗了,放在锅里煮。那饭也却好将次熟了,赛儿就扒些灰与鸡粪放在饭锅里,搅得匀了,依先盖了锅。鸡在锅里正滚得好,赛儿又挽几杓水浇灭灶里火。丢儿起去作用,并不晓得灶底下的事。
此时众人也有在堂前坐的,也有在房里寻东西出来的。丢儿就把这两坛好酒,提出来开了泥头,就兜一碗好酒先敬陈林吃。陈林说:“众位都不曾吃,我如何先吃?”丢儿说:“老兄先尝一尝,随后又敬。”陈林吃过了,丢儿又兜一碗送马绶吃。陈林说:“你也吃一碗。”丢儿又倾一碗,正要吃时,被赛儿劈手打一下,连碗都打坏。赛儿就走一边。三个人说道:“作怪,就是这贼道的妖法。”三个说:“不要吃了,留这酒待众人来同吃。”众人看不见赛儿,赛儿又去房里拿出一个夜壶来,每坛里倾半壶尿在酒里,依先盖了坛头,众人也不晓得。众人又说道:“鸡想必好了,且捞起来,切来吃酒。”丢儿揭开锅盖看时,这鸡还是半生半熟,锅里汤也不滚。众人都来埋怨丢儿说:“你不管灶里,故此鸡也煮不熟。”丢儿说:“我烧滚了一会,又添许多柴,看得好了才去,不晓得怎么不滚?”低倒头去张灶里时,黑洞洞都是水,那里有个火种?丢儿说:“那个把水浇灭了灶里火?”众人说道:“终不然是我们伙里人,必是这贼道,又弄神通。我们且把厨里见成下饭,切些去吃酒罢。”众人依次坐定,丢儿拿两把酒壶出来装酒,不开坛罢了,开来时满坛都是尿骚臭的酒。陈林说:“我们三个吃时,是喷香的好酒,如何是恁的?必然那个来偷吃,见浅了,心慌撩乱,错拿尿做水,倒在坛里。”
众人鬼厮闹,赛儿、正寅两个看了只是笑。赛儿对正寅说:“两个人被缚在柱子上一日了,肚里饥,趁众人在堂前,我拿些点心,下饭与他吃。又拿些碎银子与两个。”来到柱边傍着天然耳边,轻轻的说:“不要慌!若到官直说,不要赖了吃打。我自来救你。东西银子,都在这里。”天然说:“全望奶奶救命。”赛儿去了。众人说:“酒便吃不得了,败杀老兴,且胡乱吃些饭罢。”丢儿厨下去盛顿,都是乌黑臭的,闻也闻不得,那里吃得?说道:“又着这贼道的手了!可恨这厮无礼!被他两个侮弄这一日。我们带这两个尿鳖送去县里,添差了人来拿人。”一起人开了门走出去,只因里面嚷得多时了,外面晓得是捉奸。看的老幼男妇,立满在街上,只见人丛里缚着两个俊悄后生,又见陈林妻子跟在后头,只道是了,一齐拾起砖头土块来,口里喊着,望钱氏、两个道童乱打将来,那时那里分得清楚?钱氏吃打得头开额破,救得脱,一道烟逃走去了。一行人离了石麟街径望县前来。正值相公坐晚堂点卯,众人等点了卯,一齐跪过去,禀知县相公:从沈公做脚,赛儿、正寅通奸,妖法惑众,扰害地方情由,说了一遍。两个正犯脱逃,只拿得为从的两个董天然、王小玉送在这里。知县相公就问董天然两个道:“你直说,我不拷打你。”董天然答应道:“不须拷打,小人只直说,不敢隐情。”备细都招了。知县对众人说:“这奸夫、淫妇还躲在家里。”就差兵快头吕山、夏盛两个带领一千余人,押着这一干人,认拿正犯。两个小厮,权且收监。
吕山领了相公台旨,出得县门时,已是一更时分。与众人商议道:“虽是相公立等的公事,这等乌天黑地,去那里敲门打户,惊觉他,他又要遁了去,怎生回相公的话?不若我们且不要惊动他,去他门外埋伏,等待天明了拿他。”众人道:“说得是。”又请吕山两个到熟的饭铺里赊些酒饭吃了,都到赛儿门首埋伏。连沈公也不惊动他,怕走了消息。
且说姚虚玉、孟清两个在庙,见说师傅有事,恰好走来打听。赛儿见众人已去,又见这两个小厮,问得是正寅的人,放他进来,把门关了,且去收拾房里。一个收拾厨下做饭吃了,对正寅说:“这起男女去县禀了,必然差人来拿,我与你终不成坐待死?预先打点在这里,等他那悔气的来着毒手!”赛儿就把符咒、纸人马、旗仗打点齐备了,两个自去宿歇。直待天明起来,梳洗饭毕了,叫孟清去开门。
孟清开得门,只见吕山那伙人,一齐跄入来。孟清见了,慌忙踅转身望里面跑,口里一头叫。赛儿看见兵快来拿人,嘻嘻的笑,拿出二三十纸人马来,往空一撒,叫声:“变!”只见纸人都变做彪形大汉,各执枪刀,就里面杀出来。又叫姚虚玉把小皂旗招动,只见一道黑气,从屋里卷出来。吕山两个还不晓得,只管催人赶入来,早被黑气遮了,看不见人。赛儿是王元椿教的,武艺尽去得。被赛儿一剑一个,都砍下头来。众人见势头不好,都慌了,便转身齐跑。前头走的还跑了儿个,后头走的,反被前头的拉住,一时跑不脱。赛儿说:“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杀将去,也被正寅用棍打死了好几个,又去追赶前头跑得脱的,直喊杀过石麟桥去。
赛儿见众人跑远了,就在桥边收了兵回来,对正寅说:“杀的虽然杀了,走的必去禀知县。那厮必起兵来杀我们,我们不先下手,更待何时?”就带上盔甲,变二三百纸人马,竖起六星旗号来招兵,使人叫道:“愿来投兵者,同去打开库藏,分取钱粮财宝!”街坊远近人因昨日这番,都晓得赛儿有妖法,又见变得人马多了,道是气概兴旺,城里城外人喉极的,齐来投他。有地方豪杰方大、康昭、马效良、戴德如四人为头,一时聚起二三于人,又抢得两匹好马来与赛儿、正寅骑。鸣锣擂鼓,杀到县里来。
说这史知县听见走的人,说赛儿杀死兵快一节,慌忙请典史来商议时,赛儿人马早已跄入县来,拿住知县、典史,就打开库藏门,搬出金银来分给与人,监里放出董天然、王小玉两个。其余狱囚尽数放了,愿随顺的,共有七八十人。到申未时,有四个人,原是放响马的,风闻赛儿有妖法,都来归顺赛儿。此四人叫做郑贯、王宪、张天禄、祝洪,各带小喽罗,共有二千余名,又有四五十匹好马。赛儿见了,十分欢喜。这郑贯不但武艺出众,更兼谋略过人,来禀赛儿,说道:“这是小县,僻在海角头,若坐守日久,朝廷起大军,把青州口塞住了,钱粮没得来,不须厮杀,就坐困死了。这青州府人民稠密,钱粮广大,东据南徐之险,北控渤海之利,可战可守。兵贵神速,莱阳县虽破,离青州府颇远。一日之内,消息未到。可乘此机会,连夜去袭了,权且安身,养成蓄锐,气力完足,可以横行。”赛儿说:“高见。”每人各赏元宝二锭、四表礼,权受都指挥,说:“待取了青州,自当升赏重用。”四人去了。
赛儿就到后堂,叫请史知县、徐典史出来,说道:“本府知府是你至亲,你可与我写封书。只说这县小,我在这里安身不得,要过东去打汶上县,必由府里经过。恐有疏虞,特着徐典史领三百名兵快,协同防守。你若替我写了,我自厚赠盘缠,连你家眷同送回去。”知县初时不肯,被赛儿逼勒不过,只得写了书。赛儿就叫兵房吏做角公文,把这私书都封在文书里,封筒上用个印信。仍送知县、典史软监在衙里。
赛儿自来调方大、康昭、马效良、戴德如四员饶将,各领三千人马,连夜悄悄的到青州曼草坡,听侯炮响,都到青州府东门策应。又寻一个象徐典史的小卒,着上徐典史的纱帽圆领,等侯赛儿。又留一班投顺的好汉,协同正寅守着莱阳县,自选三百精壮兵快,并董天然、王小玉二人,指挥郑贯四名,各与酒饭了。赛儿全装披挂,骑上马,领着人马,连夜起行。行了一夜,来到青州府东门时,东方才动,城门也还未开。赛儿就叫人拿着这角文书朝城上说:“我们是莱阳县差捕衙里来下文书的。”守门军就放下篮来,把文书吊上去。又晓得是徐典史,慌忙拿这文书径到府里来。正值知府温章坐衙,就跪过去呈上文书。温知府拆开文书看见印信、图书都是真的,并不疑忌。就与递文书军说:“先放徐典史进来,兵快人等且住着在城外。”守门军领知府钧语,往来开门,说道:“大爷只叫放徐老爹进城,其余且不要入去。”赛儿叫人答应说:“我们走了一夜,才到得这里,肚饥了,如何不进城去寻些吃?”三百人一齐都跄入门里去,五六个人怎生拦得住?一搅入得门,就叫人把住城门。一声炮响,那曼草坡的人马都趱入府里来,填街塞巷。赛儿领着这三百人,真个是疾雷不及掩耳,杀入府里来。知府还不晓得,坐在堂上等徐典史。见势头不好,正待起身要走,被方大赶上,望着温知府一刀,连肩砍着,一交跌倒在地下挣命。又复一刀,就割下头来,提在手里。叫道:“不要乱动!”惊得两廊门隶人等,尿流屁滚,都来跪下。康昭一伙人打入知府衙里来,只获得两个美妾,家人并媳妇共八名。同知、通判都越墙走了。赛儿就挂出安民榜子,不许诸色人等抢掳人口财物,开仓赈济,招兵买马,随行军官兵将都随功升赏。莱阳知县、典史不负前言,连他家眷放了还乡,俱各抱头鼠窜而去,不在话下。
只见指挥王宪押两个美貌女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这个后生,比这两个女子更又标致,献与赛儿。赛儿问王宪道:“那里得来的?”王宪禀道:“在孝顺街绒线铺里萧家得来的。这两个女子,大的叫做春芳,小的叫做惜惜,这小厮叫做萧韶。三个是姐妹兄弟。”赛儿就将这大的赏与王宪做妻子,看上了萧韶,欢喜倒要偷他。与萧韶道:“你姐妹两个,只在我身边服事,我自看待你。”赛儿又把知府衙里的两个美妾紫兰、香娇配与董天然、王小玉。赛儿也自叫萧韶去宿歇。说这萧韶正是妙年好头上,带些惧怕,夜里尽力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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