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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何无忌为徐道覆所害,贼乘胜逼京师,朝廷震骇,长民率众人卫京都,因表曰:“妖贼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隐蔽经年,又深相保明,屡欺无忌,罪合斩刑。”诏原澄之。及卢循之败刘毅也,循与道覆连旗而下,京都危惧,长民劝刘裕权移天子过江。裕不听,令长民与刘毅屯于北陵,以备石头。事平,转督豫州扬州之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领淮南太守。
及裕讨毅,以长民监太尉留府事,诏以甲杖五十人入殿。长民骄纵贪侈,不恤政事,多聚珍宝美色,营建第宅,不知纪极,所在残虐,为百姓所苦。自以多行无礼,恆惧国宪。及刘毅被诛,长民谓所亲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杀韩信,祸其至矣!”谋欲为乱,问刘穆之曰:“人间论者谓太尉与我不平,其故何也?”穆之曰:“相公西征,老母弱弟委之将军,何谓不平!”长民弟黎民轻狡好利,固劝之曰:“黥彭异体而势不偏全,刘毅之诛,亦诸葛氏之惧,可因裕未还以图之。”长民犹豫未发,既而叹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机危。今日欲为丹徒布衣,岂可得也!”裕深疑之,骆驿继遣辎重兼行而下,前克至日,百司于道候之,辄差其期。既而轻舟径进,潜入东府。明旦,长民闻之,惊而至门,裕伏壮士丁旿于幕中,引长民进语,素所未尽皆说焉。长民悦,旿自后拉而杀之,舆尸付廷尉。使收黎民,黎民骁勇绝人,与捕者苦战而死。小弟幼民为大司马参军,逃于山中,追擒戮之。诸葛氏之诛也,士庶咸恨正刑之晚,若释桎梏焉。
初,长民富贵之后,常一月中辄十数夜眠中惊起,跳踉,如与人相打。毛修之尝与同宿,见之骇愕,问其故,长民答曰:“正见一物,甚黑而有毛,脚不分明,奇健,非我无以制之。”其后来转数。屋中柱及椽桷间,悉见有蛇头,令人以刀悬斫,应刃隐藏,去辄复出。又捣衣杵相与语如人声,不可解。于壁见有巨手,长七八尺,臂大数围,令斫之,豁然不见。未几伏诛。
何无忌,东海郯人也。少有大志,忠亮任气,人有不称其心者,辄形于言色。州辟从事,转太学博士。镇北将军刘牢之,即其舅也,时镇京口,每有大事,常与参议之。会稽世子元显子彦章封东海王,以无忌为国中尉,加广武将军。及桓玄害彦章于市,无忌入市恸哭而出,时人义焉。随牢之南征桓玄,牢之将降于玄也,无忌屡谏,辞旨甚切,牢之不从。及玄篡位,无忌与玄吏部郎曹靖之有旧,请莅小县。靖之白玄,玄不许,无忌乃还京口。
初,刘裕尝为刘牢之参军,与无忌素相亲结。至是,因密共图玄。刘毅家在京口,与无忌素善,言及兴复之事,无忌曰:“桓氏强盛,其可图乎?”毅曰:“天下自有强弱,虽强易弱,正患事主难得耳!”无忌曰:“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毅曰:“所见唯有刘下邳。”无忌笑而不答,还以告裕,因共要毅,与相推结,遂共举义兵,袭京口。无忌伪著传诏服,称敕使,城中无敢动者。
初,桓玄闻裕等及无忌之起兵也,甚惧。其党曰:“刘裕乌合之众,势必无成,愿不以为虑。”玄曰:“刘裕勇冠三军,当今无敌。刘毅家无儋石之储,樗蒱一掷百万。何无忌,刘牢之之甥,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其见惮如此。及玄败走,武陵王遵承制以无忌为辅国将军、琅邪内史,以会稽王道子所部精兵悉配之,南追桓玄,与振武将军刘道规俱受冠军将军刘毅节度。玄留其龙骧将军何澹之、前将军郭铨、江州刺史郭昶之守湓口。无忌等次桑落洲,澹之等率军来战。澹之常所乘舫旌旗甚盛,无忌曰:“贼帅必不居此,欲诈我耳,宜亟攻之。”众咸曰:“澹之不在其中,其徒得之无益。”无忌谓道规曰:“今众寡不敌,战无全胜。澹之虽不居此舫,取则易获,因纵兵腾之,可以一鼓而败也。”道规从之,遂获贼舫,因传呼曰:“已得何澹之矣!”贼中惊扰,无忌之众亦谓为然。道规乘胜径进,无忌又鼓噪赴之,澹之遂溃。进据寻阳,遣使奉送宗庙主祏及武康公主、琅邪王妃还京都。又与毅、道规破走玄于峥嵘洲。无忌进据巴陵。玄从兄谦、从子振乘间陷江陵,无忌、道规进攻谦于马头,攻桓蔚于龙泉,皆破之。既而为桓振所败,退还寻阳。无忌与毅、道规复进讨振,克夏口三城,遂平巴陵,进次马头。桓谦请割荆、江二州,奉送天子,无忌不许。进军破江陵,谦等败走。无忌侍卫安帝还京师,以无忌督豫州扬州淮南庐江安丰历阳堂邑五郡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加节,甲仗五十人入殿,未之职。迁会稽内史、督江东五郡军事,持节、将军如故,给鼓吹一部。义熙二年,迁都督江荆二州江夏随义阳绥安豫州西阳新蔡汝南颍川八郡军事、江州刺史,将军、持节如故。以兴复之功,封安成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增督司州之弘农扬州之松滋,加散骑侍郎,进镇南将军。
卢循遣别帅徐道覆顺流而下,舟舰皆重楼。无忌将率众距之,长史邓潜之谏曰:“今以神武之师抗彼逆众,回山压卵,未足为譬。然国家之计在此一举。闻其舟舰大盛。势居上流。蜂虿之毒,邾鲁成鉴。宜决破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其必不敢舍我远下。蓄力俟其疲老,然后击之。若弃万全之长策,而决成败于一战,如其失利,悔无及矣。”无忌不从,遂以舟师距之。既及,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以邀射之,而薄于山侧。俄而西风暴急,无忌所乘小舰被飘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众遂奔败,无忌尚厉声曰:“取我苏武节来!”节至,乃躬执以督战。贼众云集,登舰者数十人。无忌辞色无挠,遂握节死之。诏曰:“无忌秉哲履正,忠亮明允,亡身殉国,则契协英谟;经纶屯昧,则重氛载廓。及敷政方夏,实播风惠。妖寇构乱,侵扰邦畿,投袂致讨,志清王略。而事出虑外,临危弥厉,握节陨难,诚贯古贤,朕用伤恸于厥怀。其赠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谥曰忠肃。”子邕嗣。
初,桓玄克京邑,刘裕东征,无忌密至裕军所,潜谋举义,劝裕于山阴起兵。裕以玄大逆未彰,恐在远举事,克济为难。若玄遂窃天位,然后于京口图之,事未晚也。无忌乃还。及义师之举,参赞大勋,皆以算略攻取为效,而此举败于轻脱,朝野痛之。
檀凭之,字庆子,高平人也。少有志力。闺门邕肃,为世所称。从兄子韶兄弟五人,皆稚弱而孤,凭之抚养若己所生。初为会稽王骠骑行参军,转桓修长流参军,领东莞太守,加宁远将军。与刘裕有州闾之旧,又数同东讨,情好甚密。义旗之建,凭之与刘毅俱以私艰,墨绖而赴。虽才望居毅之后,而官次及威声过之,故裕以为建武将军。裕将义举也,尝与何无忌、魏咏之同会凭之所。会善相者晋陵韦叟见凭之,大惊曰:“卿有急兵之厄,其候不过三四日耳。且深藏以避之,不可轻出。”及桓玄将皇甫敷之至罗落桥也,凭之与裕各领一队而战,军败,为敷军所害。赠冀州刺史。义熙初,诏曰:“夫旌善纪功,有国之通典,没而不朽,节义之笃行。故冀州刺史檀凭之忠烈果毅,亡身为国。既义敦其情,故临危授命。考诸心迹,古人无以远过,近者之赠,意犹恨焉。可加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既陨身王事,亦宜追论封赏。可封曲阿县公,邑三千户。”
魏咏之,字长道,任城人也。家世贫素,而躬耕为事,好学不倦。生而兔缺。有善相者谓之曰:“卿当富贵。”年十八,闻荆州刺史殷仲堪帐下有名医能疗之,贫无行装,谓家人曰:“残丑如此,用活何为!”遂赍数斛米西上,以投仲堪。既至,造门自通。仲堪与语,嘉其盛意,召医视之。医曰:“可割而补之,但须百日进粥,不得语笑。”咏之曰:“半生不语,而有半生,亦当疗之,况百日邪!”仲堪于是处之别屋,令医善疗之。咏之遂闭口不语,唯食薄粥,其厉志如此。及差,仲堪厚资遣之。
初为州主簿,尝见桓玄。既出,玄鄙其精神不隽,谓坐客曰:“庸神而宅伟干,不成令器。”竟不调而遣之。咏之早与刘裕游款,及玄篡位,协赞义谋。玄败,授建威将军、豫州刺史。桓歆寇历阳,咏之率众击走之。义熙初,进征虏将军、吴国内史,寻转荆州刺史、持节、都督六州,领南蛮校尉。咏之初在布衣,不以贫贱为耻;及居显位,亦不以富贵骄人。始为殷仲堪之客,未几竟践其位,论者称之。寻卒于官。诏曰:“魏咏之器宇弘劭,识局贞隐,同奖之诚,实铭王府;敷绩之效,垂惠在人。奄致陨丧,恻怆于心。可赠太常,加散骑常侍。”其后录其赞义之功,追封江陵县公,食邑二千五百户,谥曰桓。弟顺之至琅邪内史。
史臣曰:臣观自古承平之化,必杖正人:非常之业,莫先奇士。当衰晋陵夷之际,逆玄僭擅之秋,外乏桓文,内无平勃,不有雄杰,安能济之哉!此数子者,气足以冠时,才足以经世,属大亨数穷之运,乘义熙天启之资,建大功若转圜,翦群凶如拉朽,势倾百辟,禄极万钟,斯亦丈夫之盛也。然希乐陵傲而速祸,诸葛骄淫以成衅,造宋而乖同德,复晋而异纯臣,谋之不臧,自取夷灭。无忌挟功名之大志,挺文武之良才,追旧而恸感时人,率义而响震勍敌,因机效捷,处死不懦,比乎向时之辈,岂同日而言欤!
赞曰:刘生刚愎,葛侯凶恣。患结满盈,祸生疑贰。安成英武,体兹忠烈。舍家殉义,忘生存节。檀实棱威,身陨名飞。魏终协契,效绩扬辉。
列传第五十六
张轨(子寔 寔弟茂 寔子骏 骏子重华 华子耀灵 灵伯父祚 灵弟玄靓 靓叔天锡)
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人,汉常山景王耳十七代孙也。家世孝廉,以儒学显。父温,为太官令。轨少明敏好学,有器望,姿仪典则,与同郡皇甫谧善,隐于宜阳女几山。泰始初,受叔父锡官五品。中书监张华与轨论经义及政事损益,甚器之,谓安定中正为蔽善抑才,乃美为之谈,以为二品之精。卫将军杨珧辟为掾,除太子舍人,累迁散骑常侍、征西军司。
轨以时方多难,阴图据河西,筮之,遇《泰》之《观》,乃投策喜曰:“霸者兆也。”于是求为凉州。公卿亦举轨才堪御远。永宁初,出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于时鲜卑反叛,寇盗从横,轨到官,即讨破之,斩首万余级,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以宋配、阴充、氾瑗、阴澹为股肱谋主,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学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视别驾,春秋行乡射之礼。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观星象,相与言曰:“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张凉州德量不恆,殆其人乎!”及河间、成都二王之难,遣兵三千,东赴京师。初,汉末金城人阳成远杀太守以叛,郡人冯忠赴尸号哭,呕血而死。张掖人吴咏为护羌校尉马贤所辟,后为太尉庞参掾,参、贤相诬,罪应死,各引咏为证,咏计理无两直,遂自刎而死。参、贤惭悔,自相和释。轨皆祭其墓而旌其子孙。永兴中,鲜卑若罗拔能皆为寇,轨遣司马宋配击之,斩拔能,俘十余万口,威名大震。惠帝遣加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千户。于是大城姑臧。其城本匈奴所筑也,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地有龙形,故名卧龙城。初,汉末博士敦煌侯瑾谓其门人曰:“后城西泉水当竭,有双阙起其上,与东门相望。中有霸者出焉。”至魏嘉平中,郡官果起学馆,筑双阙于泉上,与东门正相望矣。至是,张氏遂霸河西。
永嘉初,会东羌校尉韩稚杀秦州刺史张辅,轨少府司马杨胤言于轨曰:“今稚逆命,擅杀张辅,明公杖钺一方,宜惩不恪,此亦《春秋》之义。诸侯相灭亡,桓公不能救,则恆公耻之。”轨从焉,遣中督护氾瑗率众二万讨之。先遗稚书曰:“今天纲纷挠,牧守宜戮力勤王。适得雍州檄,云卿称兵内侮,吾董任一方,义在伐叛,武旅三万,骆驿继发,伐木之感,心岂可言!古之行师,全国为上,卿若单马军门者,当与卿共平世难也。”稚得书而降。遣主簿令狐亚聘南阳王模,模甚悦,遗轨以帝所赐剑,谓轨曰:“自陇以西,征伐断割悉以相委,如此剑矣。”俄而王弥寇洛阳,轨遣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浚等率州军击破之,又败刘聪于河东,京师歌之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帝嘉其忠,进封西平郡公,不受。张掖临松山石有“金马”字,磨灭粗可识,而“张”字分明,又有文曰:“初祚天下,西方安万年。”姑臧又有玄石,白点成二十八宿。于时天下既乱,所在使命莫有至者,轨遣使贡献,岁时不替。朝廷嘉之,屡降玺书慰劳。
轨后患风,口不能言,使子茂摄州事。酒泉太守张镇潜引秦州刺史贾龛以代轨,密使诣京师,请尚书侍郎曹祛为西平太守,图为辅车之势。轨别驾麹晁欲专威福,又遣使诣长安,告南阳王模,称轨废疾,以请贾龛,而龛将受之。其兄让龛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龛乃止。更以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驰诣长安,割耳盘上,诉轨之被诬,模乃表停之。
晋昌张越,凉州大族,谶言张氏霸凉,自以才力应之。从陇西内史迁梁州刺史。越志在凉州,遂托病归河西,阴图代轨,乃遣兄镇及曹祛、麹佩移檄废轨,以军司杜耽摄州事,使耽表越为刺史。轨令曰:“吾在州八年,不能绥靖区域,又值中州兵乱,秦陇倒悬,加以寝患委笃,实思敛迹避贤。但负荷任重,未便辄遂。不图诸人横兴此变,是不明吾心也。吾视去贵州如脱屣耳!”欲遣主簿尉髦奉表诣阙,便速脂辖,将归老宜阳。长史王融、参军孟暢蹋折镇檄,排阖谏曰:“晋室多故,人神涂炭,实赖明公抚宁西夏。张镇兄弟敢肆凶逆,宜声其罪而戮之,不可成其志也。”轨嘿然。副等出而戒严。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坦驰诣京,表曰:“魏尚安边而获戾,充国尽忠而被谴,皆前史之所讥,今曰之明鉴也。顺阳之思刘陶,守阙者千人。刺史之莅臣州,若慈母之于赤子,百姓之爱臣轨,若旱苗之得膏雨。伏闻信惑流言,当有迁代,民情嗷嗷,如失父母。今戎夷猾夏,不宜骚动一方。”寻以子寔为中督护,率兵讨镇。遣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前喻镇曰:“舅何不审安危,明成败?主公西河著德,兵马如云,此犹烈火已焚,待江汉之水,溺于洪流,望越人之助,其何及哉!今数万之军已临近境,今唯全老亲,存门户,输诚归官,必保万全之福。”镇流涕曰:“人误我也!”乃委罪功曹鲁连而斩之,诣寔归罪。南讨曹祛,走之。张坦至自京师,帝优诏劳轨,依模所表,命诛曹祛。轨大悦,赦州内殊死已下。命寔率尹员、宋配步骑三万讨祛,别遣从事田迥、王丰率骑八百自姑臧西南出石驴,据长宁。怯遣麹晁距战于黄阪。寔诡道出浩亹,战于破羌。轨斩祛及牙门田嚣。
遣治中张阆送义兵五千及郡国秀孝贡计、器甲方物归于京师。令有司可推详立州已来清贞德素,嘉遁遗荣:“高才硕学,著述经史;临危殉义,杀身为君;忠谏而婴祸,专对而释患;权智雄勇,为时除难;诌佞误主,伤陷忠贤;具状以闻。州中父老莫不相庆。光禄傅祗、太常挚虞遗轨书,告京师饥匮,轨即遣参军杜勋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帝遣使者进拜镇西将军、都督陇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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