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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思退满意地点点头,南宫小莲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
侍卫又道:“相爷,该起程了,再不起程,恐误了皇上召见的时辰。”
汤思退整理一番衣冠,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是该起程了。”
【7】
时间:酉时初,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傍晚五点四十五分)。
地点:紫宸殿。
入夜时分,天已经黑了下来,由于餮饕已经伏诛,刑部便及时取消了京城的宵禁。近几天来,夜幕下的杭州第一次如此热闹。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夜色中的平和与安宁。这座当今世上最繁华、最富有、最美丽的城市,终于又恢复了她的活力与魅力。
三公子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孔,心里也跟着快乐起来,但是一想到宁心儿不在身边,心里不免失落。他迈着悠闲的步子,向皇宫走去。眼下,他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关系着无数人的性命,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兴亡。他必须全力以赴,于是,他镇慑心神,让自己的精神尽量集中。
三公子来到了皇宫的正大门,丽华门。皇宫他已经来过一次。丽华门门口早有一名太监候着。这个太监肥头大耳,面白唇红,有妇人姿态,虽然晚上比白天已经凉爽许多,而他又站在门口没怎么动弹,脸上却已是油光一片,远远看去,活像一个油腻的猪头。太监名叫高曼,人称高公公,乃是战乱年代,胡女和汉人杂交所生,一出生便是天阉,被视为怪物而弃于道路,后被云游僧人捡起抚养,没少受僧人的狎戏玩弄,后因机缘巧合得以入宫。因为他善于察颜观色,阿谀奉承,甚得孝宗欢心,因此得以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升为太监总管,权势炙手可热,为人也飞扬跋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该站在门口做接待使的,然而他又必须站在门口接待这位客人,因为这是孝宗金口吩咐的。可见这位客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因此,他尽管满心不情愿,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皇宫门口。
高公公见到三公子,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去,说道:“来的可是三公子?”三公子点点头。高公公恭敬地说:“三公子请跟我来。”守门的禁军上次已经在苏堤上领略过三公子的威风,因此见到高公公对三公子执礼甚恭,也就不感到奇怪。牛人,就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三公子在高公公殷勤的引领下,一路来到了皇宫内最威严最神圣的地方,也是主宰整个帝国命运的地方——紫宸殿,能够进入这神圣庄严的紫宸殿的,无一不是朝廷命官、国家要员,而在晚上还能被召入紫宸殿议事的,更是非辅国重臣不可,一介布衣能获此礼遇,恐怕在宋朝开朝以来尚无先例。而反观三公子,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他进入的并不是帝国的核心所在,而只是路边一间普通的小酒馆。
高公公轻手轻脚地上了殿,弓着腰,脸朝地低着头一路小跑,来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皇上,三公子来了。”孝宗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站在门口的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客气地打量着孝宗。两人目光交会,皇帝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你来了。”听他的口气,好像两个人早已熟识,是以连三公子并没有按照面君的礼仪向他参拜也并不在意。三公子也还以一记笑容,回答道:“我来了。”皇帝道:“赐坐、赐酒。”
两个小太监添了一张桌子,摆上瓜果菜肴,奉上酒壶杯盏。三公子席地而坐,随意地打量起紫宸殿来。今晚的紫宸殿可真是热闹非凡,在紫宸殿的两侧,面对面各排了两张桌子,左首第一张桌子,端坐着老态龙钟的丞相汤思退,他正面色古怪地盯着三公子看,显然三公子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身边,陪坐的是那位神秘的金先生。他那在昨夜被饕餮击伤的右半边脸贴满了白色的膏药,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怪异而恐怖。他的身躯依然笔直挺立。对他这种内家高手而言,一点硬伤并无关大碍。金先生也在看着三公子,而他的眼神比汤思退更加古怪。
左首第二张桌子的主位却是空的,像是特意为某人预留。桌子的客位上坐着包温。他投向三公子的眼神充满敬佩和感激。正是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谈笑间保住了他一生苦苦经营的大好名誉和前程。
右首第一张桌子,坐着的是庆王赵恺,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态度端庄而谨重。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埋首于经史之间的谦谦书生。跪在他旁边的是千面道人,花白的头发在头顶随意挽了个发髻,一身道袍虽然陈旧,却洗得异常干净。道人双眼微闭,于他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仿佛已处于入定境界。
右首第二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所以显得颇为冷清。坐在这张桌前的乃是恭王赵,他的脸色比上次三公子见到他时更加苍白,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看上去紧张不安,似乎已经预感到有某些不祥的事物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三公子,忽然发现三公子也正在看他,便慌忙地移开目光,对三公子,他好像存在着某种畏惧心理。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然而,三公子分明看见,他端着酒杯的手正颤抖得厉害。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以他特有的缓慢而威严的声音开始说话了。皇帝说道:“这次饕餮连环食人案,终于在朕钦定的限期内及时破获,京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与安宁,令朕深感快慰,刚才汤爱卿已把此案的经过种种一一奏来,汤爱卿这回为我大宋再立大功,为朕分忧解难,实乃我大宋之福。其余有功人等,朕也自当重重加赏。”
多年的官场历练,汤思退深知不可贪功,说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案之破,首功当归圣上。圣上龙威震怒,魍魉小丑迫于圣威,伏法就诛势在必然。老臣和刑部同人,只是仰仗陛下的齐天洪福,不敢居功。”
皇帝说道:“汤丞相不必过谦。汤丞相在抓获饕餮一役中,运筹帷幄,英明谋划,该记头功。汤丞相,朕敬你一杯。”汤思退忙不迭地举起酒杯,道:“老臣祝圣上寿与天齐、江山永固。”说完,以袖掩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帝叹了一口气,又道:“古人有云,国之将乱,必有妖孽。这几天,朕心神不定,晚上做梦也会心惊肉跳。那饕餮乃上古恶兽,传说饕餮一出,天下必有灾祸,中原自秦汉以来,历经数朝,均不曾见此怪兽出没之记载,偏偏到我大宋朝,朕躬在位之时,此饕餮便从天而降,何也?莫非是朕德行有亏,残暴不仁,触怒上天,这才遣此恶兽予以警示不成?”
汤思退道:“圣上自登基临朝以来,仁心爱民,宽赋减刑,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圣德广泽,万众拜服。焉有获罪于天的道理。圣上尚请宽心,此事虽奇,然也不足为虑。”
孝宗道:“饕餮之出,必有缘由。如果真如汤丞相所言,罪不在朕,则妖孽何在?莫非是有人觊觎大宋江山,企图谋朝纂位不成?”
汤思退伏地跪奏:“方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况且自太祖开朝以来,本朝已享国百年,天下无事,神州之内,一片歌舞升平、风调雨顺。举凡大宋子民,莫不深感圣恩圣德。又怎会有人自取灭亡,胆敢谋反,与全天下为敌呢?”
孝宗笑了笑,说道:“汤爱卿言之有理,看来是朕庸人自扰。朕该自罚一杯。”可能是因为高兴的缘故,今天的孝宗喝起酒来分外豪爽,没人劝酒时,也会自己一个人狂饮个不停。
孝宗对三公子道:“听说饕餮乃是你亲手所杀。”三公子道:“是。”孝宗动容道:“朕见过饕餮的尸体,庞大异常,老虎、狮子在它面前便如同小猫小狗,果然不愧是上古之兽,朕看你体格清瘦,居然能将其手刃,实在是我大宋朝的勇士啊。朕敬你一杯。”两人对饮已毕,孝宗又道:“三公子,你可知道,今晚朕将你召至这紫宸殿上,所为何事?”
三公子道:“我略知一二。”孝宗点头微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三公子道:“陛下既然已经见过饕餮的尸体,可曾注意到它的肚子已经被剖开过?”
孝宗道:“也是被你剖开的?”
“不错。”
孝宗道:“既然饕餮已死,为何还要剖开它的肚子?”
“因为在它的肚子藏有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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