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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溜板铺的尽头,那个姑娘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只见她披头散,左肩一片殷红,乃是方才的搏斗中新受的伤。再看她,袒露着粉颈,着小腹大腿,残存的那几片可怜的亵衣,勉勉强强遮掩住腰臀。更可悲的是,此时此刻,她的自尊心已被两个恶魔彻底摧毁,羞耻之心也被蹂躏得几近麻木,蓬乱的长挡住了她的半边脸庞,露出的半边,既无血色,亦无表情。
毕士英等了一会儿,以为那个姑娘会忙着找衣服遮羞,然而,他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只有女孩子那缓慢而虚弱的呼吸声,那绝不是一个年轻姑娘,在被异性窥见身体时,所应有的正常反应。毕士英反觉得自己的呼吸远比对方要急促得多。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了,他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开口说道:“这位姑娘,你快穿上衣服,我好带你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那个女子开始移动脚步,朝他的面前转来。毕士英的心中就如同擂起了战鼓,他没有动,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姑娘的双眼毫无顾忌地注视着自己的恩人,意识在悄然复苏,双唇歙动了几下,挤出几个字来:“毕大哥……原来是你……”
毕士英蓦的一惊,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又赶紧闭上,更加惶惑地扭侧了身子,万分诧异地问道:“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争强好胜的齐楚燕,一心想到江湖上闯出个响当当的大名头来,她尾随林、桑二女南下进入陕西,终因轻功略逊一筹,落后了半天的路程,待她赶到终南分舵的时候,正值道宗、道法在前院、林迪在侧院,杀得热火朝天,这位齐大小姐竟别出心裁,绕到后院冲了进去,法子倒是不坏,也确实助长了另外两路的声势,错就错在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然,过于自信的人绝不止她一个。起初,还颇为顺手,一杆漆金抓子棒,一口气放倒了七八个敌手,又放了把不大不小的火,可说是有声有色,正兴高采烈之际,女、虚二宿杀至,她的噩梦便开始了,一番恶战,施出浑身解数的她,仍非二宿的对手,蒙面纱被揭掉,于是乎她又占了上风,却是两个淫徒的诡计,待她察觉为时已晚。
随着羞耻之心的渐渐复苏,齐楚燕苍白的面颊微微泛起桃红,双手本能地掩住了胸口,退了两步,想找件衣服遮体,四顾之下,目光落在了躺在那里的女星宿身上,黛眉倏地挑起,贝齿深深嵌进了下唇,双瞳几欲喷出火来,弯腰操起自己的抓子棒,疾奔过去抡棒便砸,噗的一声,淫贼的脑袋开了花。
裸露的双腿上溅满了血污,血蒙心窍的齐大小姐意犹未尽,又扑向扎在酒坛堆中的虚星宿,抓子棒疯狂地在仇敌的尸身上抽击劈砸,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脸上涕泪横流,似乎在极力地洗刷着自己心灵上的巨大耻辱。
毕士英听得出她在干什么,心一阵阵作痛,不用说那两个恶人死有余辜,可那样一位美艳娇矜,风情万种的大家闺秀,竟然变得这般嗜血疯狂,令他不寒而栗。
忽然,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没了一点声音?猛地睁眼扭身,正瞧见齐楚燕倒握抓子棒,用尽全力砸向她自己的头颅。顾不得许多,疾掠过去,探臂膀抓住棒杆,痛惜道:“齐姑娘,看开些,万万不可寻此短见,欺负你的人不是都已经让你给杀了吗?这仇也算报了,这里生的事,权当做是一场噩梦,忘了它吧!”
一心自绝的齐楚燕,徒劳地摇撼了两下抓子棒,放弃了抗争,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毕士英的眼睛,绝然的神情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依然美丽的杏眼微微眯了眯,嘴角抽搐了一下,右手离开了棒杆,蓦的骈指戳向毕士英小腹上的气海大穴。
此时正值亥时,如被打中,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如果毕士英有所准备,运气闭穴的话,以齐楚燕的功力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但是,事情糟就糟在他一意救人,对齐楚燕没有一丝一毫的防范,察觉时,齐大小姐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小腹,怒愕之下,本能地推出左掌,已然用上了差不多七成的内力。
齐楚燕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飘落丈外,脊背抵在一根木头支柱上方未摔倒,血线打鼻孔、嘴角中滑出,滴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这还是毕士英惊觉出手太重,急撤了三分后劲,否则的话,齐大小姐必死无疑。
“齐姑娘,你……你恩将仇报,也太不仗义了吧?”毕士英厉声质问,他暗自猜测,可能是对方担心丑事外扬,欲杀掉自己灭口,不禁动了气。
齐楚燕惨然一笑,声音黯哑地说道:“毕士英,你真是个正人君子,”这本来是一句赞誉的话语,却由于充满了哀怨、酸楚的语调,变成了另外一番意味。听她接着说道:“你不让我死,又不肯为我移情,叫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想我齐楚燕,出身名门,模样不敢说是国色天香,也差不到哪儿去,打我懂事起,就没有一个男人不对我青眼相加,趋之若骛。现如今,虽不能再奢谈玉洁冰清,但女人最珍贵的贞操还没有失去,而你却视我如蔽履,无动于衷。我恨你,只不过我知道,你的武功太好了,我就是再练十年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之所以突施杀手,不求杀你,只是想死在你的手里,你是好人,给我个痛快,我不要你可怜!”
这一番直抒胸臆的言语,直听得毕士英心弦剧颤,扪心自问,面对裸露娇躯的姑娘,说自己没有一点绮念绯想,简直是自欺欺人,可若是乘机占她的便宜,岂不成了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岂不比那两个恶棍更卑鄙、更无耻?
对綦毋竹的真挚情愫支撑着他,控制住躁动纷乱的心绪,坦诚地说道:“齐姑娘,在下绝对不是因为你遭到恶人的欺凌,而对你的姿容、节操心存半点的轻视,今日之事,我可以指天誓,终此一生,绝不会对第二个人吐露半句,还望你能够消除顾虑,自尊自爱,鼓起勇气,好好地活下去。”
齐楚燕大瞪着泪水迷蒙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是在眺望从前的那些美好时光,可最终无尽的阴霾,翳住了她那脆弱的心头,绝望地垂下了眼帘,痛心疾地摇着头:“不,完了,一切都完了、都完了……”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了下去。
毕士英想伸手去扶,又怕触到姑娘那裸露的肌肤,正自踌躇,忽听上面传来人声:“咦,不对劲呀,这屋的门怎么开了?哎呀,墙……墙咋给弄成这样了呢?不好,有仇家上门了,快去敲钟,快敲钟!”他这才惊悟,只顾着与齐楚燕辩白,同她的强大诱惑相抗争,竟然忘了仍身处虎穴,当即拔脚抢出,正瞧见一个人刚奔至门口,抬手一块碎砖标出,正中那人后颈,那人吭哧一声摔了个门里一半,门外一半。长身形跃过那人,跨出门口,外面已经响起了震耳的钟声,甩手一只钢梭,送敲钟的家伙去见阎王,返身把门槛上的死尸拖进屋内,关好门,为的是让那些闻警出来的人,一时间找不到是什么地方出了乱子。
重又下到地窖,形势逼迫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抓过女星宿的长衫铺在地上,想了想有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垫在上面,俯身抱起气息奄奄的齐大小姐,用衣服裹紧系牢,驮在肩头,抄起抓子棒,上到地面,从门缝朝外面望去,见二十几个人,正打着灯笼,擎着火把,东一群、西一伙,吵吵嚷嚷地在院子里乱转。有人骂骂咧咧道:“他,深更半夜,瞎敲个什么钟?连个鬼影都没有,成心不叫人睡好觉是不是?”“不对,一定出事了,要不然山东刘咋叫人废了?还有小六子他们,说啥也整不醒,我看出手的肯定不是个善茬子。”
一个公鸭嗓插话道:“诶,奇了大怪了,咋不见女宿、虚宿的影呢?”头一个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嗤之以鼻道:“哼,还能指望他俩?八成钻进那个小娘们的裤裆里出不来了。”几个人下流地狂笑起来。第二个北方口音的人认了真:“他两个是不是已经叫人给收拾了,要不然这么折腾,咋也得露个头哇,走,咱们去地窖瞅瞅,要是没事,看看热闹,拣点狗剩也是好的。”其余二人嘴上讥讽贬低,心里也暗自来劲,急匆匆奔这边走来。
那三人离门口还有四五步远,毕士英猛的拽开门闯了出去,二话不说,抓子棒呼啸扫出,人已冲出两丈开外。公鸭嗓手捂胯上的创口,没命地嚎叫:“不好啦,女星宿叫人给掳走了,快……快去叫大当家……”
说话间又有五六个三垣宫门人,在抓子棒的迅猛打击下颓然倒地。听那公鸭嗓的喊叫,毕士英先是纳闷,随即恍然,原来那个家伙错把裹着女星宿外衣的齐楚燕,当成他们的头目女星宿了,暗觉好笑,忽的灵机一动,对了,何不将错就错,以免他们打暗器冷箭,伤了齐姑娘,当即把抓子棒在齐楚燕的头上晃了晃,运气声道:“尔等听着,再敢靠近,我就叫他脑袋开花!”
四面逼来的三垣宫门人顿时傻了眼,真个是投鼠忌器,既不敢过分逼近,又不敢施放暗器和弩箭,眼巴巴地看着毕士英大摇大摆地踹开后门,扬长而去。
天刚朦朦亮,惨白的弯月还挂在灰蓝色的天空,终南山下一行人匆匆赶来,为的便是轮剑罗煞独孤仪,紧随其后的是大圣庄高手练伯威、何王孙,两位青壮汉子是桑嫣云的兄长,桑玮、桑环。
道宗,道法那猝不忍睹的尸身映入眼帘,众人悲愤之余,更添仇恨。独孤仪让桑家兄弟把两位僧人的遗体从树上卸下来,暂且入土为安,日后再依佛门规矩,火化归葬塔林。桑氏昆仲在五人中属晚辈,而且妹妹嫣云迟早要做林家的媳妇,故尔顺从地领命去安葬二僧。
轮剑罗煞和练,何二人担心三个女孩子的安危,各展轻功疾奔上山。忽然现十数丈外的山径上人影一闪即逝,三个老江湖眼神交换,业已心领神会,练、何二人仍沿山路上行,独孤仪攀上径旁岩石,从侧面包抄了过去,树木细缝中,隐约观出两个人的背影。轮剑罗煞飞身扑下,双掌凝了六成内力拍向那二人的背心大穴,自忖足以一招制住对方。招甫出手慌忙移掌旁扫,击起两蓬石粉木屑,因为她正要袭击的目标,恰在此时转过脸来,竟是林迪和桑嫣云。
“娘”林三小姐唤了一声,扑入母亲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独孤仪抱住女儿,又揽过面容憔悴的桑嫣云慈爱地说道:“嫣云,你没事吧?你大哥和二哥,过一会儿就能赶到。”转向女儿嗔责道:“迪儿,你也太任性了,这般胡来,还带着嫣云和楚燕,若是她俩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低垂粉颈,自愧自责的林三小姐,猛的扬起头愕然道:“楚燕?我们没有看到她呀!起初她是说要跟来的,可我和嫣云背着她悄悄动的身,根本就没带她来,怎么,她也来了终南山吗?”
凑过来的练伯威惊道:“什么?我家小姐没和你们在一块儿?哎呀,这下可糟了。”林迪也慌了,知道这次自己的祸闯的可是不小,皱紧眉头想了想,一拍额头兴奋的说道:“对了,昨晚,我回去向他们索讨解药的时候,前院、后院都有人和他们交锋,不知是不是楚燕妹妹?”随即神情一黯,忧心忡忡道:“那帮家伙十分厉害,楚燕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迪儿,他们这里都有些什么角色呀?很难对付吗?”独孤仪的心中颇不以为然。
“娘,您有所不知,这里的好手可多了,坐阵的是小老头,另外还有四大高手,个个都不好惹,他们手下有四五十人,可能后院还有。”林三小姐心有余悸地说道,极力不去回忆昨夜那梦魇般的情景。
“是嘛,真想不到,三垣宫还真下了血本,那个老头会是谁呢?也不知有多大的斤两?我看八成是三垣里的一个。迪儿,那你和嫣云没吃什么亏吧?”轮剑罗刹仍是将信将疑。
林迪愧怍道:“娘,那老头的功夫如何女儿不得而知,单是他的两名手下,女儿就……就斗不过了,嫣云还中了他们的带毒暗器……”接下来,林三小姐大致讲述了昨晚的前后经过。
三个老江湖听罢俱是眉头深锁,与道宗、道法相比,林、桑二女算得上是幸运的了,那齐楚燕的境遇又会如何呢?三个人业已感到,仅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奈何得了三垣宫这个分舵的,不过为了得到齐家小姐的确切消息,无论如何也要闯上一闯。更何况,独孤仪的心中暗自憋了一口气,她要为林家争回一点面子。遂向刚刚赶到的桑玮、桑环道:“两位贤侄,你们先陪嫣云和迪儿下山,在镇子上找一家好一点的客栈住下,等我们办完事就去会你们,一起回大圣庄。”
两位年轻人本欲杀上山大干一场,为父报仇,可是眼见三位前辈的凝重神情,知道事态严峻,蛮干不得,而且妹妹的身体十分虚弱,急需调养恢复,便没有争辩,向三人道过珍重,护送两个姑娘下山去了。
轮剑罗刹略一沉吟道:“练兄、何兄,这样吧,我从前面进去,吸引住那个小老头,你们俩从后院进去,打探清楚你家小姐的下落,咱们在前院会合,看情形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走,你们看如何?”
练伯威、何王孙点头称善,三个人依计而行,分头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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